第十七章安宁
见他这么说，沈无泪终于收敛了些，“好了好了，不说便是了，时辰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谢明川巴不得如此，好让快烧起来的自己冷静冷静。
谢明川的房间就在沈无泪的隔壁院落，两人之间只隔着道院墙。
八月正是夏末秋初，沈无泪院中那株高大的桂花树开得正好，清甜而浓烈的幽香能飘出去很远，沈无泪随意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取出一把古琴放于膝上。
长指拨动琴弦，醇厚而温和的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飘荡。
谢明川刚关上房门便听见了琴声，他来到离隔壁最近的那扇窗前静静地听着。
慢慢地，心情便从波涛汹涌的江河变作月下清澈如镜的湖面，安宁而平和。
这一夜，琴声持续了多久，谢明川便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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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节，城中街道两旁房屋的屋檐上早早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待天一黑，点上烛火，整条街便沉浸在一片明亮的暖光中。
在家中，沈无泪很少束发，也喜欢只穿件内衫，披件外衣，这外衣还钟爱紫色，一副慵懒闲适的模样。与其相处这些天，谢明川发现了他这些小癖好，与他想象中的名门子弟不太一样。
书房临河，靠河的这面墙做了一排窗，此时窗户全开，他们便坐在窗边对弈。
望着对面的沈无泪，谢明川又觉得，名门子弟莫过于此。
他手执黑棋，指尖的白与黑棋的黑对比分明，他垂眸悠然扫过棋盘，浓密的睫毛在眼中落下一层阴影，伴随着“咚”的一声轻响，棋子落于棋盘。
沈无泪下棋很快，总在他下完一步棋后，立即续上，而他总要思考很久，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沈无泪便望向窗外，今日沈无泪有些心不在焉。
花灯顺流而下，照亮了湖面。
谢明川从棋篓里取了两枚棋放于棋盘上，叹息道：“你这般心不在焉的下法，我还下不赢你。”
沈无泪回过神，从湖面收回目光，笑了笑，“从我记事起，父母亲、姐姐，每日轮番与我下棋，下不赢是要抄书的。”
“以你的棋艺，到后来是不是便不用抄了？”
沈无泪摇头，“我总是下不赢姐姐。”说罢，他又望向了窗外。
谢明川一愣，从他的眼神感受到了一种深沉的情绪，是想姐姐了吗？谢明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河面上飘荡的一只兔子灯。
他喜欢这个吗？谢明川思索着。
“好了，”沈无泪从位置上起身，“我该出发了，会在子时前回来。”
谢明川也起身，他从袖中掏了掏，刚掏出块护身宝玉，便被沈无泪按住了手。
“船船，你这爱送我东西的毛病需要改改。”沈无泪笑说。
“这怎么能叫毛病呢……忘了你如今不需要这些了。”说着，谢明川竟感觉有些落寞，就好像……吾家有儿初长成？谢明川连忙将这诡异的念头甩出脑海。
沈无泪出发后，谢明川又看向河面上的花灯，若有所思。
————
闻香阁后两栋楼没有名字，从外头看，甚至没有一个客人往楼中走，客人是直接现身楼中一楼大堂的。
沈无泪借用的身份是位常年四处行走的散修，为名常情，在修真界中颇有名望，一是因为本身修为达到元婴初期，二是曾杀死一位据说屠了一座城的魔修。
不过有意思的是，据沈无泪得到的情报，此人没杀死某个魔修，倒有个相好，如今正在闻香阁后两栋楼中。
更有意思的是，这相好还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沈无泪不管这些闲事，只觉得正好以“看望相好”作为借口，进入楼中，正好常情近来多在默河以北的中洲地区活动，方便他借用身份。
两栋楼一前一后，前楼中是女子，后楼中是男子。
沈无泪去的是前楼，常情的相好是位女子。
站在一楼大堂，往上看，能一直望见绘着锦绣繁花的华丽屋顶，每层的环形走廊上皆点了暖色明灯，整座楼沉浸在朦胧的光亮中，再加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幽香，轻易勾起人心中深藏的欲/望。
可景象万般美好，耳边却寂静无声，仿佛在这美好中隐藏着蠢蠢欲动的恐怖。
沈无泪静等片刻，才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以他的神识早发现此人藏于暗处，一直观察着他，等确定了身份才现身。
来人挺着个富贵大肚子，身着绣金线的华裳，“常真人，别来无恙啊，今日是来了兴致？”
常情从外表上看是位正直端方的青年，他笑了下，“不必，想看望故人罢了。”
“唉，常真人顾念旧情，真是个痴情人呐！”话中有些讽刺。
但常情笑容不变，全当夸奖听。
看来是常情没错，富囿这才放下戒心。
常情从外表看是个好人，实则内心烂的发臭，亲眼看着他将相好送进此间地狱的富囿最是明白这点，不仅如此，他惯爱装相，相当虚伪，富囿看不起这种人，但闻香阁需要这样的人，为他们提供优异货品。
富囿带着沈无泪来到第五层中挂着“壹”号牌的房门外，“常真人，此处便是，**苦短，不打扰真人，在下先行告退。”
沈无泪颔首。
富囿走后，沈无泪便推开了房门。
房中空间很大，沈无泪随意瞥了几眼，便看到数个扩大空间的法阵，可谓是大手笔。
房梁垂落大片的红色纱幔，纱幔后有道隐约的曼妙身影。香炉中烟雾袅袅升起，有舒缓精神和助兴的香料。
沈无泪撩开纱幔向她走去，可当他撩开最后一层纱幔，看清眼前景象时，背后飞来一道极难发现的杀气，冲着他的丹田而来。
若换作普通修者，在毫无防备之下，八成得交代在这里，但沈无泪不是，他轻而易举地侧身躲开，顺势甩出一道掌风。
匕首掉落在地，女子被打飞出去，摔进纱幔之中，趴在地上吐血，她死死地盯着沈无泪，眼中恨意滔天，“常！情！你怎还有脸来见我？！”声音嘶哑，恨不得从他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血肉。
沈无泪没有回答她，反倒问：“你为何会有匕首？”
这里头的女人或男人没几个是自愿的，毕竟是进来给人当鼎炉而不是享福的，为了防止他们伤害客人，一身修为被禁锢，更别说武器。
女子冷笑，“想知道？拿你的命来换！”不想让仇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女子强撑着爬起来，理了理长发，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容颜。
沈无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从头到尾。
女子身着半透明的粉色纱衣，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朦胧的美感。她脖子上戴着金色项圈，想必就是禁锢修为的法器。
女子惊讶的是，她竟没从这目光中感受到丝毫下流的欲/望。
沈无泪突然决定改变此行的目的。
“你出手得早了，在我与你交合时再出手，成功率会更高。”
女子呸了一声，“让你这种人渣碰我，我不如直接去死！”
“是吗？”沈无泪装模作样地叹息，“看来你不想报仇，罢了，是我白来一趟。”
女子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我的仇人只有你一人罢了，顶多加上这个闻香阁，你要让我杀你？”
“当然不，”沈无泪笑了，“自然是杀常情。”
女子一愣，反应过来，“你不是常情？！”
沈无泪撤下伪装，女子震惊于他的样貌，久久无言。
“我可以帮你报仇。”沈无泪摇着扇子，温和地笑着。
女子经历过世间冷暖，自然不相信世上有免费的午餐，“你要什么？”
“你。”
女子顿时皱眉，“你要我服侍你。”
沈无泪摇头，“虽然你是玄阴之体，但于我而言没什么用处。”
女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随即竟听他说：“我要你的性命。”
女子震惊，随后沉默了。
沈无泪不着急，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女子仰起头，“你真的帮我报仇？我要杀了常情！还要整个闻香阁消失！”
“好，我会帮你，给你机会，亲自动手。”
女子缓缓跪下，“小女子安宁，拜见尊者。”
安宁在闻香阁已有三年之久，也因其拥有玄阴之体，被关入第五层一号房，作为最出色的商品供最有身份的大人物享用。
到如今，这具身体的根基被破坏得不剩多少，大抵再接几个月的客，她也该被采完精气失去性命，所以她并不在乎用性命换复仇的机会，这番又何尝没有赌的想法在其中，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把握住！
“来。”沈无泪用眼神示意她将脖子伸过来。
安宁听话地走过来，跪下，仰起脖子。
沈无泪伸出扇子在她脖子周围的皮肤上用灵力布下一道道阵法，这是为了防止闻香阁的人发现项圈被解开。
完成后他屈指弹出一道灵力于金色项圈上。
项圈上显现复杂的阵法图案。
沈无泪思索片刻，用扇子点在项圈的几个位置。
安宁震惊地发现，丹田处的灵力竟重新活动了起来，她红了眼眶，磕头道：“多谢尊者。”
沈无泪又为她多加了几道阵法，伪装成项圈没被破坏，“七日后的子时，我要你破坏闻香阁中……这些地方，彼时，会有人接应你。”
他捡起安宁此前刺杀他用的匕首，在匕首上写下繁复的阵法，阵法已成，深紫色的灵力流转其上，瞧着莫名有些妖异。
沈无泪将匕首递给她。
“事成之后，便用此匕首结果自己，至于常情，以后再说。”
安宁接过匕首，心脏快速跳动着，她咬了咬牙，应道：“是。”她终究没问死了又如何杀常情。
像尊者这般厉害的修真之人，必定会有办法的吧。
安宁/叹气/：从此成为007社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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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