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突然的关心

南枝沐浴后,从隔间里出来,想着今日作的河景图还有几笔没有勾完,便往书案这边来,只见书案空空,翻找一阵,什么都没有。

透过窗往院中凉亭望去,周梨花不知何时已经回去了。

从隔间走出来的珠玉见南枝张望什么,问道:“十二娘,可是什么东西丢了?”

南枝前,道:“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那也得找找看。”珠玉上前,一面将案上书卷收拾整齐,一面担忧道:“若这次不计较,偷拿东西的人还以为十二娘好欺负,下次又来偷拿别的,可就不好了。”

南枝沿书案边坐下,道:“不妨事。”

她拿起一旁的竹管兼毫笔,铺开宣纸,蘸墨作画。

珠玉无话,见外头风起,便走进里间,从箱笼里找出一件敞衣给她披上,看她纸上勾描雀鸟,说道:“十二娘,今日不是才作一幅?怎的又动笔了?早些吃药睡下吧。”

说话当下,已经转身从廊下端来一盏刚熬好的汤药。

珠玉走至书桌旁,用勺子轻轻搅动那碗汤药,正要尝一下是否适口。

却听得南枝一声喝止:“我的药,你喝什么?”

珠玉的手呆在碗边,有些委屈看向南枝:“奴婢这是替十二娘尝一尝是否烫嘴。”

南枝这才意识到语气太过着急,稍和缓些说道:“是药三分毒,你身上没病,别尝出病来。”

珠玉听罢,委屈转笑:“没事,只入口一点点而已。”才说完,手上的汤药就已经被南枝拿走了,忙道:“十二娘,小心烫。”

“嗯,我一会儿再喝。”南枝将汤药搁在一边,又道:“天凉了,去箱笼里找出一件厚实衣裳,给扇儿送去,同在一个院里伺候,你也要与她多说些话,平日多走动。”

锦绣小院里处处都是眼睛,上次从别的客房里搬了几床褥子过来,次日周洛衡就知道了。

所以,药罐里发现丹粉的事不便同珠玉和嬷嬷说,更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已起了疑心。

如今这深夜里,锦绣小院唯一可能的眼睛就是郑翠派来的扇儿。

这扇儿从未到屋里伺候过,平日早早睡下,晌午才从耳房里出来,端茶倒水,洒扫浆洗这样的事她一概不碰,对珠玉和嬷嬷也言语尖酸。

珠玉扭过脸:“她平日里半句好话都没有,我才不要送衣裳去。”

南枝且看她,道:“去吧,周府的人不懂事,吴家出来的人可不能不懂事。”

珠玉百般不高兴,但还是听从吩咐,从箱笼里随意拣了一件厚实衣裳,往隔壁耳房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两人吵嚷的声音。

南枝趁此时机,将那碗药倒进临窗的花盆里。

不多时,珠玉拿着衣裳,骂骂咧咧回来了,道:“什么玩意儿!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绢绸都没穿上呢,居然嫌弃我这丝绵衣裳寒酸?”

隔壁耳房的扇儿听见,隔着门对骂道:“什么破烂东西就敢往我屋里塞?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儿,我脚下穿的裹袜都比你那衣裳值钱!”

珠玉还要骂,嬷嬷从后面出来,将她拉进里间,让她帮着剔灯,这才止住了一场纷争。

不觉间,南枝已在书案前画了许久,手边的书灯都已经暗下,她揉了揉后颈,侧过脸看到窗外站着一人。

“周洛衡?”她暗暗惊了一声,抚着心口走到窗边说道:“周少卿,请教一下大半夜吓死人该处何刑?”

周洛衡手里提着一盏纱灯,他稍稍抬起,灯光随之照在南枝脸上,比前些日子苍白,唇色也浅淡许多,半干的长发垂在肩侧,衬其愈发可怜。

见她这般,想起母亲刚才同自己说过,这吴南枝胎里弱症,千里跋涉至长安,水土不服,如今只能用药慢慢养着,日后且看天命。

此前在临州,她整日闹腾,不是策马扬鞭,就是凫水划船,周洛衡根本没料到她会病得这样重。

吴南枝打小就不喜欢吃苦,往后却得日日吃药,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他不禁生出些许心疼来,问道:“你最近身体可好?可曾好生吃药?”

南枝白他一眼,道:“周少卿,我好像记得,你两个时辰前抓着我的手,恨不能打死我来着,现在怎么突然关心我来,倒叫我好生惶恐。”

“你少夹枪带棒的,我关心你几句还有错处不成?你别把好人心当作……”

周洛衡努力压下心口的气,放下纱灯,道:“罢了,你伤病未愈,我不和你计较。”

南枝轻蔑一笑:“那真是谢谢你宽宏大量了。”

看她内里只着一件襦裙,外头对交拢了一件敞衣,身形单薄。

周洛衡想了想,道:“夜里风大,我明日让人送些外披夹袄过来。”

吴南枝双手伏在窗台,身子往外探出,迫近周洛衡的脸,问:“周洛衡,你到这里嘘寒问暖的,到底是何居心?”

她清澈的眼眸深深望进周洛衡的眼中,想要探寻其中的秘密,更想要确认,他是否知道药罐里漆过丹粉。

她刚刚沐浴过,身上水汽很重,裹挟着淡淡的暖香,扰乱周洛衡的思路。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说道:“与你的居心相比,我的居心可干净许多。”

南枝挑眉:“周少卿,莫要张口就污蔑我。”

周洛衡嗤鼻,道:“你说,要将我灌醉,是也不是?还说,等我情难自抑时,就对我行不轨之事,这等居心,还敢说干净?”

周府四面八方都是透风的网,南枝早上随意说了几句话,晚上就被周洛衡知道得一清二楚。

南枝道:“是说过,但只是一句玩笑话,周少卿不会当真了吧?”

她佯装往窗外探看:“周少卿不会连酒都自己备好了吧?我说呢,周少卿怎么突然夜访,原来是惦记着我说的一句玩笑话呢!”

见她根本不当一回事,周洛衡莫名恼怒道:“我才没有当真!”

“也是,一句玩笑而已,周少卿岂会当真?”南枝淡淡暼他一眼,道:“夜深了,周少卿请回吧。”

啪嗒。

南枝关上窗户。

外头的周洛衡望着朦胧的窗纸,怅然若失,冲里头道:“别浪费我府里的灯油,早些睡觉。”

“小气。”吴南枝嗤鼻,拿起书房的烛台,往里间的方向走去。

待里头的灯彻底黑下,周洛衡提起纱灯走出了锦绣小院,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我怎么可能当真?我才没有!说过的话怎么就不能当真?什么人嘛……”

次日里,周洛衡使人送来了一件外披,两件夹袄,另有一匹云绒料子。

珠玉收下,裁量着尺寸,拿出针线来,给南枝缝制冬衣。

南枝则在书案前作画,熬好的汤药依旧是偷偷倒掉了。

之后几日,南枝又作了几幅画,每次一画完就不翼而飞,先是两幅花鸟图,一幅游船图,后是一幅仕女图。

一日,周梨花从外头回府,不似前几日的张扬得意,她面露愁容,思前想后,站在锦绣小院门外踟蹰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自她拿了吴南枝的河景图去茶宴上展示后,那些世家小娘子们无不震惊,围着那画作赞不绝口,激赏不已,还问她如何提升画技,抢着要借回去临摹学习。

周梨花从未受过这样的簇拥,身心全都飘飘然起来,后面又拿了吴南枝的花鸟图和仕女图去炫耀,赞赏声更是不绝于耳。

今日她们提议要各作一幅长安秋景,这本是寻常事,可周梨花却犯了难。

此前吴南枝画什么,她便拿什么,这次可怎么办?

周梨花进到南枝屋里,焦心焦肺,站在桌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一味的喝茶。

吴南枝正在提笔作画,没理会她。

她上前去,看吴南枝正作一幅仕女图,想了想,道:“怎么又画这个?吴南枝,你来长安这么些日子,不如作一幅长安秋景来,那才显得有本事呢!”

吴南枝淡淡道:“嗯,你有本事你作。”

周梨花面露尴尬:“我……我自然会作,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

吴南枝道:“我不会。”

“你怎么能不会呢?!”周梨花急得涨红了脸,道:“你不是什么都会嘛?此前在临州,学堂先生总是夸你琴棋书画,四绝超群,怎么到了长安城,你就成了草包了?”

吴南枝奇怪地盯着她:“我成草包,又不是你成草包,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周梨花语塞,道:“你就说你作不作得出吧?”

吴南枝眼皮都没抬,道:“作不出。”

“那我和你打赌,你要是能作出长安的秋景来,我就……我就任凭你使唤一天!”

周梨花豁出去了,压上自己一日的尊严。

吴南枝却道:“使唤你?我不如使唤一头猪,更能听得懂人话些。”

“你!”周梨花一拍桌,压住她的纸张,道:“这些笔墨纸砚都是周府的东西,你要是不画,这些东西也不许再用了。”

南枝撂下笔,两手一摊,道:“那就不用了。”

周梨花见她起身要走,心里慌急了,忙拉住她,再也没有刚才的硬气,恳求道:“如果你画了长安秋景,我就帮你想法子,让阿兄留在你身边。”

南枝道:“大可不必。”

周梨花低声道:“阿兄近来和王家姐姐走得近,你再不想想办法,这周府的门,你可就进不来了。”

南枝幽幽道:“我这不是进来了嘛?难不成这不是周府?”

“那……”周梨花又想了一个条件,道:“你若画了长安秋景,我梳妆匣里的首饰任凭你选。”

南枝挑眉:“我看不上。”

“那秋千戏你去不去?”周梨花问道:“后日九月初九,灵岩寺有秋千戏,到时候阿娘和我,还有阿兄都去,你若作了长安秋景,我就想法子带上你一起去。”

临近重阳,圣人特地命人在灵岩寺前设彩帐帷幔和秋千木亭,以供城中女子在重阳这日作秋千戏,若摘得梧桐树上头彩者,将有织锦、香具与妆匣作为奖赏,男子则是打马球,胜出者得京兆府嘉奖的弓弩与骏马等物。

南枝才要开口拒绝,忽地转念想到什么,道:“行。”

“真的?!”周梨花没想到她会答应,惊讶道:“你答应了?”

南枝:“嗯。”

周梨花差点跳起,忍不住拍掌道:“好!好!”又郑重道:“答应的事,不许反悔!”

南枝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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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尹冷脸手洗石榴裙
连载中卷阿七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