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夫人和郑翠说了一些当年的往事和琐碎的家常话。
宋秋看南枝脸色不好,本打算让她带周梨花到外头玩雪去,还没开口,就被赵太夫人打断了。
太夫人道:“宋秋,带周夫人到后边逛逛,赏雪去。”
郑翠起身,向宋秋躬身行礼道:“有劳夫人了。”
宋秋只好扶着太夫人,领郑翠往花苑附近去,南枝和周梨花跟随其后。
赵太夫人一边走,一边对郑翠道:“当初你在临州,我这个老婆子看着你操持家业真是不容易,吴家又那样强势,有恩于周府,后来却又挟恩图报,真是委屈你们了。”
郑翠附和太夫人道:“再大的委屈也都过去了,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太夫人继续道:“也不怪你不满意和吴家的婚事,听听那婚书上写的什么,不许你家孩子纳妾,长子长女还要冠吴姓,幸好没娶成,要不然你的孙子孙女可要成为罪臣之后了。”
说着,故意回头看了一眼南枝,又对宋秋道:“听见了,你以后的孙子孙女可不能姓吴,要不然也成了罪臣之后。”
宋秋道:“这个不好说,听天由命吧,姓赵姓宋,将来也未必不会成为罪臣之后。”
南枝再一次诧异,诧异于宋秋身上突然展现出来的凌厉,好像此时的她才是当初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赵太夫人跺着拐杖,怒道:“身为赵府夫人,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诅咒来!”
宋秋道:“如果不希望诅咒成真,还请母亲多为赵府行善事。”
她之前愿意维持表面的平静,是因为当年自己将赵渝放在临州寄养,以为临州这些人对赵渝虽然没有多好,至少也让他吃饱穿暖地平安长大了,顾虑到这层恩情,也顾虑到赵渝对他们或许也有些感情,她再怎么样不会撕破脸面。
可昨晚赵渝当众说出那些话,表明当年有人想加害他。
既如此,宋秋也就没有必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更何况,她的长子赵渝昨晚恳求她,对吴南枝好一些,宋秋已经答应,自然不会再失信于她的孩子。
郑翠在一旁替赵太夫人搭台阶道:“夫人说到行善事,我突然想到腊八节的施粥一事,太夫人可要去灵岩寺施粥呢?”
赵太夫人冷硬道:“既然有人要我这个老婆子多行善事,那我还能不去?”
郑翠和太夫人今日本是要向南枝发难,奈何全被宋秋挡了回去,跟在后头的南枝不禁稍稍放松下来,脚下踩着雪,听着咯吱咯吱的响声。
周梨花在一旁一直低着头沉默。
她知道周府对吴南枝做了什么,也知道吴南枝再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嫂子了。
其实,她很愿意叫吴南枝作“嫂子。”
若她真的成了自己的嫂子,阿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不愿回家,回家就醉醺醺的,不和家里人说一句话。
她今日跟着母亲前来,只是想替阿兄看看吴南枝过得好不好。
周梨花绞缠着手,低声道:“南枝姐姐。”
南枝挑眉:“哟,这个称呼好久没听到了。”
“我阿兄……我阿兄问你,在赵府过得好吗?”
“你母亲没来之前,挺好的,来之后,也坏不到哪里去。”
“我阿兄,很想你。”
“也只能想着了。”
“南枝姐姐,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周梨花抬起头来,眼里含泪,道:“阿兄最近真的很不好,每天抱着婚书喝好多酒,南枝姐姐,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南枝看着周梨花,再看向前边的郑翠,难怪郑翠今天没有刻意冲她发难,原来是藏有另一招在周梨花身上。
周梨花根本不知道母亲在利用她,只想趁此机会劝南枝去看望她阿兄。
南枝一旦心软,想办法去私下去见周洛衡,届时太夫人再带着人前去抓个正着,她根本无从辩驳。
而见周洛衡最好的契机,正是腊八节当天的灵岩寺施粥。
南枝可以去见周洛衡,甚至当着宋秋和赵时安的面去见他都可以,因为宋秋和赵时安都知道她进赵府只是假装做一个未来可能成为少将军夫人的吴家十二娘。
但太夫人不知道,临州来的那些赵府众人也不知道,甚至整个长安的人都不知道,若抓住她私下会见周洛衡,他们定会四处宣扬吴南枝品行不端,到处招惹郎君,更会以此为理由将吴南枝赶出赵府去。
南枝说道:“毕竟有多年的情分在,他如今这样,我也很心痛,只是我在赵府,不好出去。”
周梨花赶紧道:“腊八节施粥那一日,你可是要去灵岩寺?”
“确实要去的,怎么了?”
“那日,阿兄也会去。”
周梨花低声同她道:“到时候,我带你去见阿兄。”
“这倒是个好法子。”
南枝跳进郑翠设下的圈套里。
这次不跳进去,郑翠就会设下新的圈套等她,不如将计就计。
南枝一答应周梨花,没过多久,郑翠就向赵太夫人告退回府,两人依依不舍了一会儿,便送出了府门。
晚上的饭桌上,只有赵时安和三位郎君、赵十娘子以及吴南枝。赵意炎这些小辈们。
赵督军、赵参军及其夫人,赵岭和宋秋都待在北静堂伺候被宋秋气病的赵太夫人。
赵太夫人在里头捂着胸口咳嗽,来来回回请了好几次大夫,躺在床上向赵岭说宋秋今日如何如何出言不逊,如何如何不孝顺。
赵岭与宋秋并肩作战这么多年,是历经过无数次生死的夫妻,他当然知道宋秋的为人,但在母亲跟前也不好说什么,生怕真把母亲给气病了,只能点点头,说:“儿子回屋会好好劝她的,母亲也不好太着恼了,气坏了身子,反倒是儿子不孝了。”
赵太夫人捶着床边,道:“你这个媳妇取得,真是没有一点顺我意的。”
赵督军看了一眼宋秋,摆出大哥的气势道:“弟妹,不是我说你,母亲这把年纪了,你多顺顺她又能怎样?原以为你从战场上下来这么多年,改了些脾气,谁能想到,你是半点没改。”
宋秋看赵太夫人病恹恹的样子,不好再说重话,赵岭虽然能帮她说几句话,可赵太夫人毕竟是他母亲,他不能不孝,更不能让赵太夫人有个三长两短。
若是吴南枝在,她还能将压力稍稍转走一些,现在全压在她身上,半点也喘不过气来。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哭声与吵嚷声。
宋秋命小厮到外头查看,不一会儿,小厮急匆匆赶紧来,说道:“回夫人,不好了,小郎君听说太夫人病了,以为太夫人……”
小厮顿了顿,不敢说“去世”这样的字眼,继续道:“小郎君急得在外头哭呢,吴娘子和十娘子和大郎君、四郎君、五郎君在外头吵架,说是他们不关心太夫人,太夫人病了,他们却在内厅好吃好喝地享受,简直就是不肖子孙。”
众人一听,跑出去劝架的劝架,教训孩子的教训孩子。
赵太夫人也坐起来,道:“快,把小郎君抱进来,我的心肝宝贝哟,我这个老婆子身子骨好着呢,乖孙孙不要担心,别哭坏了身子。”
看着北静堂内外乱糟糟一场,宋秋就知道是吴南枝使的手段,不禁笑了笑。
她的孩子欣赏的孩子,果然不错。
之后两天,赵府里忙着腊八节施粥的事,南枝也忙着给父亲传信。
她到赵时安的东院里,当着赵时安的面写下家书,因为是家书,她不能直接写下让父亲提防安西都护府刺史这样的话,更不能劝父亲注意与边民保持距离。
这些话都涉及政事,赵时安没法帮她传出去。
赵渝待在她茶室的那天晚上,她梦中去见了周洛衡,拿到关于父亲勾结边民的卷宗,里头详细载明了前因后果。
安西都护府遭遇春旱,全境无水,安西都护府刺史知道父亲吴远最擅长水利凿井等事,便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命吴远在庭州境内协助他寻水源,凿水井。
卷宗里表述:吴远利用这个便利,与边民勾结,有意在边民所住的地方凿水井,霸占水源,引边民生乱,还屡次想要逃跑,都被安西都护府刺史抓了回来。
安西都护府刺史利用父亲,却又给父亲按上罪名,意图再明显不过,既要用他,又想将他的功劳归于自己。
南枝知道这样的臆断可能会出错,但如果连她都不相信她的父亲,那天下还有谁会相信?且她坚信父亲绝不会作出祸乱边境的事情来。
她在家书里写道:【女儿愿父亲安康,愿天下太平,愿边疆安宁,再劝父亲察人心,体民情,谨言慎行,莫要再如此前一般行差踏错,务必悔过知罪,以不负圣上隆恩与天下百姓。】
赵时安看了她写的信,字字句句都是劝父亲悔改,没有什么越界的言语,点了点头,道:“我帮你送出去,但那边环境复杂,不一定能送到,我尽全力就是。”
南枝问他:“若是送到,需要多久?”
赵时安说道:“最迟明年一月底,再晚一些,大雪就开始融化了。”
南枝起身,向赵时安深深躬身作揖,道:“南枝拜托少将军了。”
赵时安回礼:“定不负重托。”
腊八节当天清晨,南枝还在睡梦中,巧绣早早叫她起床,说道:“十二娘,得赶早了,去晚了,路上全是马车,挤不进去了。”
南枝打着哈欠,爬了起来,洗漱过后,换上兔绒袍服,跟着赵府的马车一起往灵岩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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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阿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