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镇北少将军

见南枝不肯相信,那茶童道:“小娘子若是听过这书,可否将其中内容同小的略讲些,小的也好替你去问问。”

南枝道:“我听得不完全,说是一位美娇娘与一位少年将军的事。”

茶童道:“这样的书多了去了,小娘子可记得美娇娘姓名,或是少年将军姓名。”

南枝:“本子里没提及美娇娘的姓名,里头的镇北少将军,是赵什么来着?”

周梨花在一旁插话,嘲讽她:“这你都不知道?当今镇北少将军的名讳是赵时安。”

“不对。”南枝摇头道:“那少年将军确实姓赵,但他名字是谨之,后边还喝下了美娇娘的情蛊酒。”

茶童思索良久,摇头道:“确实没有这一出,我到后头给小娘子问问去。”

南枝顺手从周梨花那里掏出刚刚没送成的八钱银子,递给茶童,道:“多谢这位哥儿。”

“你……”

被抢了钱的周梨花无计可施,干瞪了她一眼,道:“什么《春来遗事》,什么美娇娘,什么情蛊的,我看是你记岔了吧?要不就是胡诌的。”

不过半晌,那茶童上前来,对南枝道:“刚刚问了几位说书先生,都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书,况且谁人敢拿镇北少将军来编造话本?若小娘子确实听过且不嫌劳烦,可将其中内容大概写下来,小的请几位说书先生现编几本给小娘子过目,只是断不敢用镇北少将军来编造。”

若没有这样的书,那她当日为何会听到?里边的内容还这样具体,根本不像是自己脑子烧糊涂了,凭空臆想出来的。

南枝摇头道:“不必了,多谢哥儿。”

周梨花道:“我就说你是胡诌的。”

“吴十二娘。”

有人在后头叫她。

南枝循声回首,一位白衣少年转动轮椅从左后方过来,却道是谁,正是当日救她的镇北少将军赵时安。

南枝和周梨花起身见礼,待他上前,两人又坐下。

赵时安的轮椅停在南枝身侧,他好奇问道:“刚才你同那茶童说的书,里头的镇北少年将军叫做什么?”

“赵谨之。”南枝如实说道:“少将军听说过?”

赵时安笑了笑,道:“何止听说过,我长兄少年时的小字便是谨之,后来不知怎的,他觉得不好就改了,除了父母家人,鲜少有人知道,今日听你提起,甚是巧合,十二娘是在何处听到这个名字的?”

竟有这样的巧合?

南枝讶异:“具体在何处听到,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某日路过茶坊,随意听得几段故事,里头就有这名字。”

她回忆起《春来遗事》里的一些片段,看向赵时安,问道:“你可是镇北少将军?”

赵时安道:“在下不才,正是。”

周梨花再插话道:“少将军且别信她,她这是有意借此与你攀上关系呢!”

南枝不理会她,继续道:“书里那镇北少将军是长子,七岁上下,父母双亡,幼弟也死于混战中……”

赵时安听她这么一说,与自家长兄的遭遇相似又有些偏差,愈发来了兴趣,好奇追问:“还有呢?再同我仔细说说。”

南枝捋了捋思绪,同他道:“我重头和你说起吧,听得不真切,可能有错漏之处,话说有这么一位美娇娘……”

此时,台上说书先生开嗓:“说话唐兴年间,行在有个关西延州延安府人,本身是三镇节度使咸安郡王……”

旁人都在噤声听书,南枝旋即低声道:“待说书先生说完这一出,我再同你细说。”

赵时安点头,本想同她一道听书,又想起长兄的警告,觉得不妥,便小声与南枝告辞,转动轮椅回到自己桌前去了。

说书先生说完一本,台下拍掌。

南枝眼看时辰差不多,扯过周梨花,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一会儿支使后头两位妈妈坐马车,去城南的铺子里买点心去。”

永昌茶坊在北街,离城南有一段路程,驾马车去才赶得及来回。

周梨花扭头到一边,噘嘴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南枝道:“若你依我所言,今日之后不必给我当牛做马,你偷我画的事也一笔勾销。”

“真的?”周梨花忽地意识到什么,忙心虚捂嘴:“我才没有偷你的画……我……”

飘忽的眼神与南枝审视的眼眸对上,瞬间没了狡辩的底气,又担心她反悔,赶紧勾出小手指,道:“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南枝勾上她小手指,点头:“我可不像你,言而无信。”

周梨花不放心,小声问她:“你先同我说,你支开她们是要做什么坏事?”

“我要去买些新婚之夜压箱底用的东西。”

南枝一脸难为情,道:“教人男女欢爱的小物件和画本,这种事怎好让长辈知道?”

周梨花嫌弃:“真龌龊。”

为了日后不再被南枝呼来唤去,周梨花遵照她所言,支使两位妈妈去买点心,并说道:“你们放心去吧,陈嬷嬷在这儿守着我们呢,我们再听一出本子,等你们回来了,正好回府去。”

一番说辞保证后,两位妈妈同蒋妈妈一道驱车往城南去。

她们三人离开后不久,南枝起身,珠玉和嬷嬷跟在后边,在茶坊外头雇了一辆驴车,往京兆府方向去。

下车后,南枝发现赵时安的马车也停在外头。

只见车门后开,小厮从车上递下一块斜梯板子,马车里的赵时安转动轮椅,沿着斜梯木板缓缓下来。

南枝远远看见,上前叉手作揖。

赵时安拱手回礼,道:“我正好来给长兄送茶汤点心,本应该晚些来,看吴十二娘也往这边走,就顺道跟来了。”

南枝才想起在茶坊里答应过他,要与他说书来着,忙道:“诶呀,忘了同你说那书了,不过我现在有事要忙,怕是不得空闲。”

赵时安道:“无妨,你先进去办事去,若有人为难了,出来与我告知,我替你说和说和。”

“小事而已,哪里敢劳烦少将军。”

南枝再次作揖,领着珠玉和嬷嬷进到京兆府东角门内,与角门后的衙门差吏说明来意:“家中有两位奴仆,一直尽心侍奉,想着给她们解了奴藉,特来此勾当此事。”

后头的珠玉和嬷嬷听她这话,震惊良久,

两人事先并不知道十二娘来京兆府是为了放奴婢为良,呆立在后头,互相对视几眼,又望向十二娘随差吏往前走的背影,愣怔得说不出话来。

衙门差吏早看见吴南枝刚才与少将军有说有笑,办事分外殷勤麻利,拿过她写的放奴为良的手书,递送进去给户事房本署官吏过目。

来回几次签押确认后,差吏领着南枝到户事房外头的廊下等候,待申牒除附的贴文。

赵时安将食盒送到签押房外,长兄在里头办公,他递给差吏代为转交。

转动轮椅出来时,路过户事房,见到南枝在廊下站等,上前道:“吴十二娘何不坐下?”

他命差吏从里头搬来一张交杌,南枝再三推辞,拗不过他,只好坐下。

知道他是为了那出本子而来,不消他再问,南枝直接开门见山道:“那位美娇娘生在南方……那赵谨之只能寄养于叔伯之间,从小就受尽责打与虐待,疾病缠身……”

南枝将那日听到的说与他听,赵时安听得入迷,说到美娇娘家中遭遇洪水这一节时,有人从后走来。

那人身量颀长,仅是靠近便有威压之势,淡淡的青檀沉水香掠过,南枝脑中闪过一个激灵,忙回过头。

见是赵府尹赵渝,旋即起身行礼。

赵渝负手而立,眉眼冷清,肃肃青松般站在两人跟前。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吴南枝,须臾移目看向一旁的赵时安,眼前昏黑。

瘸腿武将,镇北少将军,如今又与吴南枝相谈甚欢,仿佛一眼可以预见那惨烈结局。

他额角轻跳,吩咐道:“来人,领少将军回府。”

赵时安道:“吴十二娘只是给我说书,不曾有其他。”

今日不曾有其他,明日未必。

赵渝再对吴南枝道:“你申的牒札俱已签毕,进去领回,勾当完事。”

“是,多谢赵府尹。”

南枝进到户事房,领回放奴婢为良人的两份牒札,附有珠玉和嬷嬷的良人身贴。

走出来后,赵渝和赵时安两兄弟还在说话,她不敢再上前,恭恭敬敬敛身退下。

京兆府外,南枝将领来的身贴递给珠玉和嬷嬷,道:“你们贴身带好,莫要弄丢了。”

两人接过身贴,震惊半晌。

珠玉扑通跪下磕头,连声感激不尽地道谢。

陈嬷嬷默默望着南枝,眼泪早已盈满眼眶。

时间匆忙,南枝来不及与她们叙情,拉着两人登上驴车,前往茶坊。

车上,珠玉小心翼翼地将身贴展开,只识得上面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将上面每一行字都仔细看过,手指扶平纸张褶皱,平整地放进荷包里。

她说道:“十二娘,你为何在这个时候免我们为良人?周府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怀疑你别有用心?”

南枝道:“你们是我身边的人,我嫁入周府,无论是钱财奴婢都容易与周府混淆一处,你们若成了他们的奴婢,要打要杀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最多就是去官府告一声奴婢偷窃,失足落井里淹死了,如今有这良人身贴在,他们便有所顾忌,不敢对你们轻举妄动。”

杀良人偿命,杀奴婢赔钱,孰轻孰重,周府自会掂量清楚。

历经丹粉一事,南枝着实有些后怕,她无法预料往后如何,只能尽自己所能给珠玉和嬷嬷一些护佑。

身边的人都要活着,她也是。

活着等父亲回来。

拿过身贴时,珠玉没哭,听得十二娘这一番话,珠玉心疼得哭出声来:“十二娘,我真是白服侍你这么多年了,竟然不知道你殚精竭虑至此,只一味地希望你安稳嫁入周府,还以为周府是个顶好的归宿。”

嬷嬷拢抱住南枝的肩膀,轻轻拍着,默默为她忧心。

珠玉在一边低声道:“十二娘,无论日后怎样,我们总是守着你,刀山火海,我都万死不辞。”

南枝赶紧道:“呸呸呸,什么刀山火海,我可不要遇着。”

周府不是她的归宿,却是她当下唯一的选择,长安城里能容得下她的地方,也只有周洛衡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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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尹冷脸手洗石榴裙
连载中卷阿七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