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过后，姜皎倒不再非杀楚鸾不可，二人呆在洞中，各自偏安一隅，倒一时平静。第二日，楚鸾又下山摘了许多野果，裹在怀中，攀上山来。姜皎正背对着洞穴，听得楚鸾上山来，身子微微震了震。楚鸾见她蜷在一团，神情戒备，心头一动，将几个野果远远地抛掷给姜皎。
姜皎伸手接过空中的野果，斜着脑袋道：“你还没死么？”
楚鸾吃了颗野果，发出些微声响，是为作答。
姜皎哼道：“我既害了你，你为何不杀了我？”
楚鸾轻声道：“不。”
姜皎道：“你是巴彦的部下，是不是？总是你也看不过他作恶多端。”
楚鸾任由姜皎如此猜测，答道：“嗯。”
姜皎道：“那么你是乌疆人？”
楚鸾只得接着道：“嗯。”
姜皎点点头，道：“那你说一说，乌疆最出名的果子是什么？每年夏试比试些什么？”
楚鸾哪里知道这些，此时只得不做声。姜皎听他沉默以对，冷冷道：“任你是巴彦的部下或是部上，我猜不着你的用意，但我对你可是挺坏，你既也没杀了我，那么咱们就此清了，你走罢。”
楚鸾道：“你？”
姜皎道：“我是死是活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楚鸾见她神色灰败，脱口道：“我是……薛千户……派我……”
姜皎秀眉一挑，登时大喜道：“你是薛大哥的人？”又凛声道：“刚才干什么又撒谎？”
楚鸾喉间仍未痊愈，此时只得断续道：“薛千户没能……怕你生气……”
姜皎急道：“没能什么？我可不知道他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人！”她急于寻找薛停云，此时听楚鸾说得零碎，不由得更为焦躁，话语间便扑身上来。
楚鸾见她含水双眼在自己咫尺之间，默默将头偏了偏，道：“我是薛千户京中亲信，薛千户……洛城人，因父亲得罪朝中重臣……于崇灵寺中……受皇后恩典……”
薛停云对往事讳莫如深，非极为亲近之人，必然难以得知。姜皎听他如此说来，撤下双手，缓了缓，道：“说的倒是对的……你……那么你叫什么？”
楚鸾顿了顿，才道：“我……阿毛……”
姜皎偏过脸来，望着楚鸾站着那处，道：“阿毛？”
楚鸾自然不能告诉姜皎自己真实姓名，瞬地想到皇后姓毛，便杜撰出了这个假名。
楚鸾见她似疑似笑，道：“嗯。”
姜皎点点头，道：“阿毛。”说着又往角落坐下，沉吟片刻，道：“薛大哥叫你来保护我？”
楚鸾道：“是。”
姜皎道：“他怎样说的？”
楚鸾道：“嗯……就那样说的……”
姜皎道：“是……他难道和你说多么肉麻的话么？”说着又自顾自笑道：“他这样一个呆子……”
楚鸾挑眉见她脸颊荡起红晕，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又听姜皎道：“喂，阿毛，咱们什么时候下去？”
她这是说从山洞中出去，楚鸾道：“乌疆士兵仍在……扫荡战场……”
姜皎道：“他们赢了？”
楚鸾道：“不……不知道……”
姜皎瘪瘪嘴，将野果吃了，独自打坐运功。楚鸾见她无心与自己说话，也转过身去打坐。
过后几日，二人时而说话，其余时候便各自练功。楚鸾摘来野果便掷给姜皎，姜皎接过，闻了闻便吃。楚鸾见了姜皎动作，心中一动，想道：“真像只小猴子。”
姜皎正吃着果子，听到楚鸾轻笑，转头沉声道：“你笑什么？”
楚鸾道：“没什么。”
姜皎将手中果核往楚鸾处一掷，奔上身去，双指正比着楚鸾双眼，怒道：“你取笑我？”
楚鸾见她神情严肃，更显可爱，此时便既不答是，也不答否，只以气声道：“小猴子。”
姜皎偏了偏头，似乎在仔细辨别，道：“你说什么？”
楚鸾道：“没说什么。”
姜皎知道他不说实话，却也无可奈何，松开手，道：“你声音这样难听，想必长得也特别难看，是不是？”
楚鸾心中高兴，道：“是。”
姜皎哼道：“你倒很诚实！”她本因楚鸾取笑自己，想以此反击，却见楚鸾并不动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相貌丑陋也没有什么……我的伯伯长得不好看，心肠却是最好的……他从不取笑别人！”
楚鸾道：“我没有……取笑你。”
姜皎转过头去，又拿起一颗野果，正要放入口中，忽地道：“你说我是小猴子？”
楚鸾轻笑一声，还没答话，便见姜皎身子一颤，道：“是了，你天天拿野果这样喂我，不是猴子是什么……”
楚鸾见她面色异样，只以为姜皎真的生气了，道：“不是……”
姜皎不再理他，就此和衣而卧，过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第二天清晨，姜皎醒转过来，感到楚鸾不在洞内，自行练了一会功，又听到楚鸾自山下回来。楚鸾将野果一一摆在她身边，姜皎却没去拿。
楚鸾道：“你不吃么？”
姜皎仍不做声，只以手支颐，脸朝着洞穴外。
楚鸾道：“秋天了。”
姜皎垂目道：“那又如何？”
楚鸾道：“花儿都谢了。”
姜皎点点头，道：“哪有不谢的？”
楚鸾伸手递给姜皎一束野花枝，正是他从野果树上折下来的。
姜皎感到树枝戳了戳手背，反手摸索一阵，道：“这是什么？”
楚鸾傲然道：“是……是天下间最后一枝花。”
姜皎道：“阿毛还有这样的本事？”
楚鸾心中得意，道：“你摸一摸看看。”
姜皎伸手摸了摸那花枝，果然有一簇簇花朵生长在上头，郁郁芬芳，确未凋谢。她心情转好，又一一摸来，摸到最后一枝花，心中一跳，道：“这花儿会动？”
楚鸾在那花枝上碰了碰，便见那最后一枝花竟在树枝上振翅欲飞。原来这最后一朵花其实是一只蝴蝶，楚鸾为逗姜皎开心，将这栖息在花朵上的蝴蝶折断腿脚，绑在树枝上。姜皎摸到蝴蝶翅膀，不由得惊喜道：“这是什么花？”
楚鸾道：“这花想……看一看天地，所以……从枝子上飞走，再自然不过。”他伸手将蝴蝶放在姜皎手心，姜皎感到一阵轻柔抚摸，心中欢喜。只是这蝴蝶其实已不能飞走，楚鸾生怕姜皎识破，只得吹出一阵风，将那蝴蝶就此吹走了。
姜皎颓然道：“哎呀，它飞走了么？”
楚鸾道：“嗯。”
姜皎瘪瘪嘴，垂下手来，又听楚鸾道：“世人分不清花和蝴蝶，阿毛认错了小猴子和孙悟空。”
姜皎听他说起昨天那事，偏过头来，笑道：“你说我是孙悟空么？”
楚鸾见她清丽灵动的脸庞朝着自己，心道：“我说你是花，是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