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金柳之三

自姜皎与此人相识,便日日见他往此处来同她说话。虽是说话,却只姜皎一人胡乱在说。有时抑或二人皆沉默相对,却也安然。

这人会的刀法剑法极多,纵是一月之间已一一展示给姜皎看了一遍,仍有姜皎从未领教过的高明武艺。姜皎见他将一把刀使得出神入化,欣羡非常,想道:“我总说他这身法眼熟,其实并不明白这人武功实如大海浩瀚,说不定现在还没显现出真正本领来。”

这一日,那人又给姜皎练了一套刀法,却见他身形如风,将一柄刀含在口中,双足跃闪,飘逸非常。若非他身材壮硕高大,此步法其实更加轻盈,便似流风回雪。姜皎见他在天地间自在游走,刀光映在桃花之间,心中扑扑跳动,想道:“若将师父的鬼步身法和这刀法一同习练,定然妙极。”

那人舞罢,又走到墙外,听姜皎说话。

姜皎正因他这俊俏功夫兴奋得很,便道:“你明天再练一练这刀好么?不过慢一点,我有一两处不明白。”

到了第二日,姜皎乖巧等着,直至入夜,却仍没见这人来。这些日子,正是和这人作伴,姜皎才觉得有些滋味,此时则怅然若失,但转念想道:“人家有人家的事情要忙,难道真要和你这不明不白的怪物日日混在一起么?”当即便又释怀。她如此想罢,转过身来,便见楚乾招摇大笑走进宫来。

姜皎连忙挡住裂缝,抱住双膝,一双眸子直直注视着楚乾。

楚乾见姜皎如临大敌一般,自然得意,笑道:“服不了药的滋味怎么样?”

姜皎心中恨极,但其实又恨自己丧失定力,才教楚乾以小小药丸把持住了。只她不知,此药混合数味珍稀药材,更有取自燕南的迷药,世上尚无能抵挡此药性者。

楚乾故意挑衅姜皎发怒,此时见姜皎不理会自己,便斜着身子往笼子近处逡巡。楚乾缺了只耳朵的侧脸正对着姜皎,姜皎见他行迹猥琐可恶,轻蔑之心大起,张嘴便朝楚乾吐了口口水,正吐在他脸上。楚乾登时一愣,伸手抹去脸上口水,竟嘿嘿一笑,又去瞧姜皎神情,果见姜皎目蕴怒色,眉似秋霜,开口大笑,道:“沈质玉说你如夏花热烈,果然不错。”

楚乾此语一出,姜皎便想到这二人如何来回商议姜皎的价钱,沈质玉又如何以如簧巧舌将姜皎卖个干净,心中便似裂开一般,眼前登时一阵发白,竟哇地吐出血来。

楚乾见姜皎给自己气得吐血,当即大起兴致,转身命人拿来一副黄金打就的笼头,形状精致小巧,正为折辱人而作。楚乾命几名侍卫将姜皎手足和脖颈上的锁链全都锁紧了,困她于方寸之间而不能动作,又给姜皎戴上那副黄金笼头,如此便将姜皎全然制住。

楚乾狞笑道:“对不住啦,可惜你太烈,否则咱们也不至于如此相见相对。”说着便将众人遣至院中角落处,低头走进笼中。

楚乾在笼里蹲下身来,伸手便去抚摸姜皎。姜皎紧闭双眼,只觉此人十指如水蛭一般,滑腻冰凉,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教人几欲作呕。楚乾愈摸愈是大胆,色心愈盛,便渐渐挨着姜皎,一时心旌摇曳,逍遥至极。

正是这时,忽听一阵响动,姜皎仰起头来,哇地一声,将腹中清水全吐在楚乾面上身上。楚乾连忙后退,只这笼中地方不大,退无可退。他心下好生晦气,大叫一声,便伸手去扇姜皎耳光,可姜皎脸上正横加了一副笼头,楚乾这一打便正打在笼头上,倒磕了自己细嫩的手。

姜皎冷眼瞧着楚乾,又见他吐了口唾沫,骂道:“妈的,你难道以为自己贞洁烈女?老子早瞧遍了你全身,若非瞧你这料子入药甚好,老子恨不得将你玩死。”说着便去脱那沾湿了的衣裤。

姜皎口中含着笼头,只得含糊道:“你不如把我杀了。”

楚乾冷哼一声,笑道:“你想得美。”语罢便欺身上来。

姜皎感到楚乾一根湿滑舌头来舔自己脖颈,心头一凛,只一个念头:“谁也不能摧折姜皎。”于是暗中竟默默使力,过了一会,陡然便听咔啦一声,姜皎双手手腕竟硬生生从金链中脱落出来。姜皎如是将自己手腕撬断了,又拼着一股蛮力举起双臂去掐楚乾。

楚乾已给姜皎的癫狂吓得愣住了,便觉喉间一阵窒息。姜皎忍住剧痛,只求和楚乾同归于尽,不成想忽地一阵痉挛自腹中蹿上头脑,双手亦渐渐不听使唤。楚乾见姜皎面色转白,神情惨痛,喉间那股劲旋即也小了,连忙一脚踢中姜皎小腹。姜皎此番动作极快,院中侍卫这时才奔上前来。姜皎只得收回双手,蜷下身子,楚乾趁此机会连忙跑出笼来。

楚乾站在笼外,一面抚着喉咙,一面尤感心悸,便见姜皎窝在笼中,额上豆点大小汗珠不停冒出,断续道:“药……药……”

楚乾见姜皎又给这神药击倒,立时喜上眉梢,哈哈大笑,只他方才遭姜皎狠狠掐了一次,此时这笑声便粗噶得很。

楚乾观赏了一番姜皎难堪之状,狂喜之下,又对神药之效满意非常,转头命人给姜皎送上药来。他今日虽未一解**,但仍是飘然自得,见姜皎服了药后,又一副呆愣模样,靠在墙角,便又招摇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下起雨来,姜皎坐在笼中,自然无可遮挡。她回想起自己斗志一起,便遭灭顶打击,竟忽地觉得好笑,仿佛已洞穿命之玄妙,心道:“老天爷,你躲在哪个黑洞洞里看我?你看我一站起来,就跑出来将我一棍子拍倒,是不是?你难道以为我会怕你?”她心中设想着这眼下的十年、二十年,只觉世情皆灰,若是遭人如此钳制,不如立刻死去,于是便伸出头往笼上撞击,一撞之下,可惜只阵阵发昏。

阿盈躲在宫中走廊间瞧见姜皎作践自己,心中既佩服又可怜,壮起胆子,将自己偷藏的一块糕点握在手中,奔到雨里,递给姜皎,道:“你别哭啦。”

姜皎已许久未曾哭泣,雨水落在她脸上,倒成全一朵梨花。姜皎低头见阿盈手中那兔子形状的糕点精致可爱,于是接到手中。不成想大雨落下,很快便将糕点冲得化开来了。

阿盈叹道:“哎呀!”

姜皎笑道:“谢谢你,你快进去罢,这雨可不小。”

阿盈咬着嘴唇,又哎呀一声,这才奔回宫中。

姜皎在雨中坐了一会儿,浑身淋得湿透,转眼去看墙外小径旁那棵桃树,不知它是否也给雨打风吹一番磋磨。忽地那人竟从小径那头快步走了过来,又站在裂缝前,沉默不语。

姜皎见他今日穿的是件火红色衣裳,上绣类蟒图案,威风气派,心道:“嗯,原来他是锦衣卫。”又对那人笑道:“你来啦,你今天去做大事了,对不对?”她曾听沈质玉说起,凡大朝贺时,文武百官皆需身着华服,锦衣卫自不例外。

那人并未说话,仍是如此站着,便听姜皎轻笑一声,转过身来,背对着墙。姜皎仰头对着空中,闭上双眼,雨滴似箭簇般落下,打在她脸上,痛得快意非常。

忽地一把纸伞自墙外翩然升起,又缓缓落下,正落在牢笼上,将姜皎遮住。

她听到雨滴阵阵在头顶击打,睁开眼来,便是一把伞打在上头。姜皎立刻转身去看,却见那人已冒雨而行。

姜皎又转过身来,抱着自己就此睡了。她身体本已孱弱,心绪激动之下,又淋了场雨,就此发作高烧,在梦中一番挣扎呓语。待姜皎第二日醒转过来,烧热竟已退了。姜皎又坐起身来,便觉口中一片腥甜,伸手去摸,竟是满口鲜血,心中大奇,想道:“我梦到什么了?”略一思索,毫无头绪,于是作罢。

这一日雨过天晴,院中已给暖阳晒得干了,煦光隔着雨伞浅浅照耀着姜皎,一只鸟儿正停在伞面上,偶尔发出轻啼。

姜皎微眯了眯眼,抬头去瞧那小鸟,轻声道:“厉羽,是你,是不是?”

那鸟儿自不理会姜皎,停留片刻便振翅飞走。姜皎目光随小鸟而去,见鸟儿飞过十巫宫,便隐去身形。但这天空无边无际,十巫宫之外,仍有万万只鸟儿,在万万里空中翱翔。姜皎想到辽远之境,自然想到乌疆,想起自己如何在马上翻飞,同厉羽一起夺下幽燕金花。碧城与乌疆接壤,雄鹰自是常见,姜皎自幼便爱射箭,常见长空之下,飞鸟如何凭虚御风。

姜皎长吸一口这雨后清气,心头念头便定。又过了一会,那人又到了墙外。

姜皎低声道:“你可不可以帮帮我?”顿了一会,又道:“我今晚便想办法逃出来,从这面墙,你能不能在外头接应?”她想自己孑然一身,教人丝毫无利可图,这人何必这样冒险,便道:“我已经是烂命一条,但心还没死,大官你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她如此说罢,心中便砰砰跳动,过了半晌,那人仍毫无回应,姜皎心头一沉,想道:“他不愿意。”忽地低头便见裂缝中伸来一根指尖,又听那人道:“盖章。”

姜皎一时喜出望外,低声笑道:“盖章。”于是伸出手去,二人指尖在裂缝间相触,如此盖了个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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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金环
连载中罗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