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暄翊想把那张纸贴在林枝莳的脑袋上，以防止他年纪轻轻就总是忘记自己该做的事，并且做事不分轻重缓急。
“吃完饭再去做别的，林枝莳。”顾暄翊瞪着他，很有些虚张声势。
但林枝莳太不自觉，顾暄翊单方面的认为他需要自己的监督。
影卫被要求回去用膳，并且还要立刻就照办，这与林枝莳往日的行事原则相悖，依照规矩来说，他该先去做事，等主人没有吩咐了，才可以去吃点东西。
“林枝莳！”顾暄翊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见他半晌没动，就捏了下他的袖子，说：“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吗？”
林枝莳看了看自己的主人，识相的没有再说些叫人生气的话。
他跟在顾暄翊身后进了花厅。
“你坐过来。”顾暄翊说。
他指着自己身旁的椅子，对影卫发出了明确的指令，“以后坐在这里用膳。”
这似乎不太规矩，林枝莳迟疑了片刻。
顾暄翊没有催他，但迟迟不动筷子，好像林枝莳不坐下来，他就不吃饭一样。
影卫抿了抿唇，最终，顶着顾暄翊催促的目光，心虚的坐在了主人身边。
顾暄翊终于满意。
他们吃的不快，顾暄翊偶尔会对自己的影卫进行投喂，而林枝莳，无论顾暄翊给什么都会乖乖吃掉。
顾暄翊觉得他简直好养的叫人没有成就感。
“等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吗？”顾暄翊问道。
林枝莳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顾暄翊回道：“没有了。”
除了顾暄翊生辰宴的事要林枝莳帮忙，其他的，都被东卫安排给了别人。
影卫又垂下眼睛，请示道：“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顾暄翊摇了摇头。他没有事要林枝莳做，相反，如果林枝莳有事要做的话，他倒是很想跟着体验体验。
但林枝莳大概没有意会到他的意思。
影卫依旧呆呆的看着顾暄翊，似乎在等顾暄翊的吩咐，顾暄翊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
指望林枝莳能够开窍，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用完膳了，顾暄翊抬脚要往书房走，影卫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顾暄翊觉得奇怪，问他：“你不是要去给刘澎送请帖？”
林枝莳沉默了一瞬，随后说了个是。
顾暄翊瞧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林枝莳今日走路很使力的样子，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踩死一样。
他迷茫的看了一会儿，想不通林枝莳又在发什么疯，只好收回目光，往书房走去。
顾暄翊不喜欢读书，时常逃课出去逛，但眼下刘澎忙着，顾暄翊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很方便，只好暂时窝在书房打发时间。
于是等林枝莳回来时，就发现他已经在书房的摇椅上睡着了。
影卫拿了个毯子帮自己的主人盖上，又去倒了杯热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以防顾暄翊醒了要喝水。
但当他忙完这些打算出去时，衣摆却忽然被抓住了。
“林枝莳。”顾暄翊似乎是刚醒，声音有些黯哑，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问自己的影卫：“刚回来吗？”
林枝莳点了点头。
“我……”影卫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我吵醒您了吗？”
顾暄翊嗯了声，坐起来，抚了抚眉心。
“闻到你的味道了。”
林枝莳愣了愣，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自己。他回来后特意先去洗了澡才来见顾暄翊，没想到对方还是闻到了。
顾暄翊觉得他的小动作有点可爱，笑着说道：“林枝莳，你是狗吗？”
林枝莳觉得他应该没生气，想了想，请求道：“少爷再睡一会儿吧。”
顾暄翊觉得今天的林枝莳不是很聪明。
他不大高兴的看着自己的影卫，说：“又不是猪，还能一直睡啊。”
林枝莳也觉得自己的请求有点过分，他抿了抿唇，又低下头，悄悄往后挪了一点。
顾暄翊看着他的小动作，挑了挑眉，说道：“怎么，怕我不高兴啊？”
影卫点了点头。
顾暄翊就问他，“那你嗅出什么味道了吗？”
林枝莳迟疑的看了他一眼，心虚的低下头。他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但顾暄翊说被他身上的味道吵醒了，那就证明其实还是有味道的，是林枝莳自己的嗅觉不好使。
“没有，主人。”林枝莳抱歉的回话，又立刻补救，“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先去整理一下。”
想也知道他说的整理是什么意思，顾暄翊看着自己的影卫，很没有气度的说了三个字。
“不允许。”
影卫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惊讶的抬起眼，但也不过片刻，又在顾暄翊的注视下缩回去，小声说了个是。
顾暄翊丝毫没有为难人的自觉性，他笑了笑，说：“林枝莳，你要怎么整理？把自己刷洗一遍吗？”
“我……”林枝莳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胆子骗顾暄翊，诚实的点了点头。
“至少要刷洗一遍。”他向顾暄翊保证，“不会再有味道了，请少爷信我一次。”
顾暄翊看着他，目光温和，似乎很为林枝莳着想，说道：“林枝莳，你自己闻不到，就算洗了，能有什么用？”
林枝莳顿了顿，斟酌道：“那多洗几遍可以吗？”
顾暄翊摇了摇头，此刻他十分有节约精神，“冬季干柴难寻，林枝莳，你洗那么多遍，柴房的存量够吗？”
杜府如此家业，林枝莳身上到底有多大的味道，竟然能让顾暄翊担忧至此！
影卫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了。他心想自己难道是掉进茅房了吗？又想这么大的味道自己都闻不到，难道嗅觉也失灵了？
林枝莳一时陷入了恐慌。
他下意识往后退，以免冲撞到了顾暄翊，又恨不能立刻把自己丢进池塘里泡一泡，好让自己能够干净一些。
“我、我用冷水可以吗？”影卫哀求的看着顾暄翊，“不会浪费干柴的，我会把自己弄干净再来见少爷。”
他似乎都快要被逼出眼泪了。
顾暄翊怔了怔。
林枝莳求完没有得到回应，身体下意识的想往后挪，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流血就好了。
血腥味能够掩盖一切味道。
他这样想着，藏在袖中的指尖颤了颤，但依旧决绝的、快速的，划伤了自己的手臂。
血珠顺着淡青色的长袍渗了出来。
顾暄翊陡然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
“林枝莳！”
顾暄翊顾不得再逗人，连忙起身走到林枝莳身边，“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划伤自己做什么？”
他攥着影卫的手臂，动作飞快的帮人止血。
“不就是说了你几句么，算我冤枉你了好吧，怎么气性这么大，林枝莳，划伤自己是要报复我吗？”
“就算真的不准你用干柴，你求求我不行吗？”
顾暄翊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但凡长了耳朵，都能听出来他是在开玩笑，怎么偏偏林枝莳死心眼？
林枝莳哪里像影卫？这就是他祖宗！
一句话都不能说的祖宗！
顾暄翊止完血又把人拽到炭盆旁边，说：“手也忒凉，老实在这里暖和一会儿，我去叫人取药。”
他说完就要出去，衣摆却蓦的被人抓住。
“少爷……”影卫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误会了，连忙向顾暄翊解释，“我没有要威胁少爷的意思，我、我刚刚，刚刚走神了，不是要跟少爷作对。”
“少爷，我不冷，也不需要药，少爷……少爷……”
他喊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顾暄翊先反应了过来。
他衣摆还被人攥着，只得站在原地看着罪魁祸首，脸上无奈又无语，“少爷什么少爷，林枝莳，走神也能把自己划伤？”
顾暄翊操心的看着自己的影卫，骂人的话是说不出来了，半晌，叹了口气，说：“林枝莳，你不疼吗？”
影卫没想到还能得到一句关心，愣愣的摇了摇头。
顾暄翊觉得林枝莳大概离了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他蹲下去注视着影卫的眼睛，问他：“走神为什么会划伤自己？林枝莳，你在想什么？”
“我——”影卫犹豫的张开嘴巴，可又不敢坦荡的说下去。
他直觉顾暄翊不会想要听到自己的答案。
“不要骗我，林枝莳。”顾暄翊似乎能看穿林枝莳的所有小心思一般，神情冷淡但又十分坚定的注视着他。
“我……”影卫无法对自己的主人撒谎，更做不到躲避主人的问责，最终心虚的低下头，羞愧的回道：“我想……血的味道可能没有那么难闻。”
他说完又立刻认错，“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少爷不要生气。”
顾暄翊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贯爱玩闹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怔愣。
“你——”顾暄翊看着自己的影卫，很想说点什么，但声音像是卡在了胸腔中，只能听到林枝莳杂乱的心跳声。
林枝莳可能并没有那么无坚不摧，顾暄翊第一次认识到林枝莳也是软弱的。
有的树木看上去挺拔坚强，但在凛冽的冬日，可能偶尔也会需要主人的一点耐心。
而林枝莳……大概是一棵根茎都腐烂了却还想着不能惹顾暄翊嫌弃的梧桐树，因此他费力的展开叶子，试图向顾暄翊表明，自己是强大而决绝的。
但顾暄翊此刻却很想要在来年的春日，在林枝莳被风吹散的叶间，闻到花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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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