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悦楼近日闭门谢客，顾暄翊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绑秋千，他让林枝莳坐在上面，自己拿着绳子比划，也不知道到底是要绑秋千架还是要绑林枝莳。
东卫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道：“据说是官府下的令，但并未见到封条，有熟客去打听原委，春娘说，叫他们先等几个月。”
“等几个月？”顾暄翊的动作顿了顿，皱眉看着东卫，说：“无故谢客数月，春娘这是得罪人了罢。”
东卫点了点头。
“约莫是，这几日还有消息说春娘打算把楼里的姑娘遣散了，但都是谣言，没有实证。”
顾暄翊问他那刘澎呢？
东卫说，刘澎已经去京城了。
顾暄翊没说话，但被这消息搅得心烦意乱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他摆摆手让东卫滚，扭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绳子。
林枝莳看了他一眼，然后用脚尖点了点地，想要从秋千上下来。
顾暄翊立刻抬起眼，攥住了他的手臂，冷声问：“做什么？”
他用的力很大，箍的林枝莳手腕断了似的疼，影卫努力崩住神色，克制本能，让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顾暄翊的桎梏中。
林枝莳稳住声线，目光往下落，小声解释，“您的鞋子脏了。”
顾暄翊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果然瞧见靴子上沾了一点灰尘，他盯着看了会儿，又把目光移到林枝莳低垂的眉眼上。
片刻后，顾暄翊松开了手。
林枝莳被他攥的手臂有些脱臼，他忍着痛，收敛着神色，慢慢矮下身子，拿袖子帮顾暄翊把鞋子上的灰尘拭干净。
顾暄翊就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等林枝莳要站起来时，才拿脚尖踢了踢影卫的小腿，说：“林枝莳。”
影卫仰起头看他，目光克制而恭敬。
顾暄翊闭了闭眼，说：“没事。”
他放下手里的绳子，又推了下刚绑好的秋千架，对林枝莳扯出一个笑来，说道：“玩吧。”
林枝莳迟疑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担忧道：“少爷还好吗？”
顾暄翊就笑，说：“我有什么不好的？今日阳光和煦，风也温和，你要是不想玩秋千，我们可以去城外散散心。”
他温柔的像是换了个人，和刚刚几乎要把林枝莳的手腕捏断的样子判若两人。
影卫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迟疑了这么一会儿，顾暄翊脸上的笑就淡了。
“都不想吗？”顾暄翊像是世界上最好说话的主人，又提议道：“那不然我们去书院？前几日东卫不是说书院的梅花开了，周先生要在梅林举办诗会，我们去凑凑热闹？”
林枝莳怔愣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少爷忘了，周先生的诗会是昨日，已经结束了。”
顾暄翊皱了皱眉，半晌，才说道：“这样。”
林枝莳觉得他不太高兴，虽然顾暄翊是笑着的，但那笑实在太牵强了，刻意的像是一副模板。
影卫直觉这跟东卫刚刚说的事有关，想了想，斟酌道：“少爷是担心刘少爷吗？要我去查查吗？”
春悦楼关门与否跟顾暄翊实在打不着半杆子关系，唯一能牵动顾暄翊心绪的就只有刘澎。林枝莳自请去打探消息，想要顾暄翊能够放松一点。
但顾暄翊拒绝了他。
“不用。”顾暄翊看着自己的影卫，说：“不是因为这个。”
他说完又别开眼，不肯再看林枝莳，心虚似的，说：“抱歉。”
但具体道的什么歉，他没说，林枝莳也没问。
只是道：“那少爷有什么吩咐要我做吗？”
顾暄翊摇了摇头。
林枝莳抿了抿唇，想要再说点什么，顾暄翊却摆了摆手，说：“回房吧。”
林枝莳跟在他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想顾暄翊大概不会想要被打扰，因此没有跟进门，只是乖乖站在门口等候。
顾暄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书房的门一直关着，期间东卫过来问晚饭要摆在哪里，林枝莳让他晚点再过来，又看着关的很紧的门，说：“少爷不太高兴。”
东卫点了点头，说：“刘少爷去京城了，少爷八成在伤春悲秋，过几日缓一缓就没事了。”
林枝莳总是摸不清顾暄翊的心思，因此对东卫的解释毫不怀疑，他顿了顿，才说：“少爷今天会出来吗？”
“那得看你了。”东卫说。
林枝莳不解的看着他，东卫就朝他使了使眼色，说：“你可以进去。”
林枝莳不敢。
再说了，顾暄翊将门关的这样紧，明显是不想他们打扰的意思，林枝莳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可以直接进去？
东卫觉得他榆木脑袋，说：“少爷吩咐过不准人进去吗？”
林枝莳摇了摇头，顾暄翊是没这样说过，但——
东卫恨铁不成钢道：“没说不可以就是可以的意思，你守在门口这么久，少爷有一点动静吗？再说了，少爷是委屈自己的人吗？你要真的担心就进去，大不了被骂一顿，也让少爷顺顺气。”
林枝莳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想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静悄悄的，林枝莳理所当然的没得到回应。
他看了看东卫，东卫朝他努努嘴，林枝莳蜷在袖子里的指尖动了动，过了片刻，他把门推开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书房内没点灯，昏沉的像是久无人烟的杂房，林枝莳走到书案前，对低着头看书的顾暄翊喊了声少爷。
顾暄翊嗯了声，看上去很平静的样子，没抬头，问他：“什么事？”
林枝莳觉得书里可能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才叫顾暄翊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也不舍得放下。
他把目光规矩的垂到地上，问顾暄翊，“要点灯吗？”
顾暄翊说了句不用，书房内又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林枝莳忍不住了，又问：“那少爷饿吗？”他用一种类似于推销的语气，向顾暄翊竭力推荐，“刚刚东卫说今天厨房做了少爷爱吃的八宝野鸭，少爷想尝一点吗？”
顾暄翊终于抬起头，他看着自己的影卫，慢悠悠道：“不想吃，林枝莳，还有什么事？”
林枝莳词穷了。
影卫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灰扑扑的，不知道等会儿顾暄翊会不会嫌弃。
他垂头丧气的像是一只连尾巴也不敢摇一摇的小狗，顾暄翊审视着自己的私有物，忽然发现私有物的左臂似乎有点僵硬。
顾暄翊蓦的想起下午自己捏着人手臂的事，迟疑道：“胳膊怎么了？”
他不问林枝莳都快忘记了，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顾暄翊问的什么。
影卫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说：“没怎么，只是有一点脱臼。”
他想可能顾暄翊不太想看到不太灵活的自己，于是顿了顿，又悄悄把手臂往自己身后藏。
顾暄翊被他的蠢样子气笑了，说：“藏什么？又不是断了，藏到后面我就看不见了吗？”
林枝莳尴尬的暂停了动作，垂着头挨骂。
顾暄翊觉得他态度尚可，就问道：“脱臼了怎么不说？白崇不在府上？”
白崇在府上，但林枝莳不觉得这样一点小事值得麻烦人家，他想了想，对顾暄翊道：“不疼的，少爷觉得不好看的话我可以接一下。”
顾暄翊懒得纠正他为了不让人觉得碍眼才想起来把脱臼的地方接一下的行为，只垂了垂眼，说：“过来。”
林枝莳听话的挪到他身前。
影卫不太习惯俯视自己的主人，因此不等顾暄翊吩咐，他就十分自觉的蹲在了对方的脚边，仰起脸，乖乖的等顾暄翊吩咐。
顾暄翊在他的左臂垂落的关节处按了按，说：“是这里吗？”
林枝莳似乎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了，受宠若惊般点了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顾暄翊的手指，说：“谢谢少爷。”
顾暄翊哼了声，对这句道谢没作什么评价，左手扶着林枝莳的手臂，右手稍一使力，把脱臼的地方接了回去。
林枝莳只疼了一下，手臂就恢复原样了，他惊奇的看着顾暄翊的手指，喊了声少爷。
顾暄翊说：“笨死了，以后这种事早点说，又不是木偶，非得等人提着线教你吗？”
明明是他把人胳膊弄脱臼的，这会儿倒是理直气壮，偏偏林枝莳乖的要命，不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感恩的点点头，再次对顾暄翊道谢。
他这样乖顺，顾暄翊心里的气就散了，想了想，问他，“林枝莳，你有想过要离开杜府吗？”
林枝莳愣了愣，呆呆道：“少爷……”
顾暄翊就安抚他，“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随意问问。”
顾暄翊看着自己的影卫，语气平静的问道：“今天刘澎走了，我才忽然发现，没有谁是可以永远陪着谁的，即便是你我这样的关系，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发生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林枝莳，到那个时候，你也会离开吗？”
他的神色、语气都很平淡，好像真的只是在跟林枝莳随意闲聊，可林枝莳低头的瞬间，就发现顾暄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在了一起。
影卫张了张嘴，想要表明自己的想法，顾暄翊却捂住了他的嘴巴。
“算了。”顾暄翊强势的说道：“别说了，说了我也不会听。”
顾暄翊看着自己的影卫，语气亲昵的说道：“林枝莳，除非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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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