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熵念走到摩托前,回头看阿昔还在远处发呆,叫了他一声。
付璔听到了“阿昔?你们刚刚说什么了,怎么叫他大名了?”
林熵念眼神无奈,摊手说到:“没办法,这孩子好像青春期到了,非说我把他当小孩,只好叫他大名喽。反正他到时候上学也要习惯的,总不能一直叫金山吧。”
付璔想了想,也对,不过还是叫他小昔好了,阿昔总觉得太亲密,他只想这么称呼他的阿念。
林熵念让赵毅昔坐在自己身前,自己在最后面抓着后尾箱支架。“走吧。”
来到那片上面呈漏斗状的低矮竹桩,林熵念让付璔停下,走过去拾了一块尖石,划开染满棕色的布条,里面掉出一颗颅骨。
他捧着那白骨,已经风化发脆了,好在雪面比较厚,没有化成齑粉。
垂着眼帘面无表情道:“人死后入了黄土才好魂归故里,让他们下来吧,希望下辈子可以一心向善,不要再走错路了。”
三人将布条一个个划开,颅骨全都摆在地上,赵毅昔此时也不怕了。
他们朝这些颅骨点点头,付璔推着摩托,二人走在一旁。
“不管他们了嘛?”赵毅昔扭头问。
“没事的,这些人呆在这里太久了,下次落雪的时候,会随着风雪飘往他们该去的地方的。”林熵念头也不回的说。
付璔停下,看着赵毅昔:“等会儿就到树林前面了,我们俩的摩托停在那,小昔你先走吧,路上慢点。回去收拾收拾洗个澡,跟家里人好好告别。
我们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赵毅昔点点头,骑上摩托向二人告别:“哥哥你们也慢点,我先下去去那个饭店里点好菜,让他们备好食材,你们等会儿吃了饭再休息吧,明天见。”
阿昔走后,林熵念才贴着付璔,往他身上蹭了蹭,笑的像个孩子:“好冷啊,快回去吧,的确有些累了。可惜这里没有干洗店,身上臭烘烘的。”
付璔低头用手刮了一下阿念的鼻梁,笑着说:“还好妈有先见之明,带足了衣物,走吧,知道冷一会儿就别坐那么靠后了。”
他看到阿念点了点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泛起一丝苦涩。阿念这性子,疼也不说,这几天又饮食不规律,回去后还是第一时间劝他上医院看看吧。
二人下来时,天色已经转暗了,他们来到餐馆,阿昔点的都是易消化的食物,还特地让少放了油。
这孩子,真是个小人精。
不过食物入喉,林熵念还是觉得心口有烧灼感,但几次下来已经习惯了,倒还能忍受,强迫自己多吃了一些。
吃完饭他们去镇长家还摩托车,老人家又拉着他们唠了好久的家常。
返回招待所的路上,林熵念若有所思:“璔哥,这里环境不错,你说开发成风景区或是度假村会怎么样,还能带动经济。
可以帮上面那些人多积点德,正好大多数人对这些鬼神之说,风情习俗都很感兴趣。”
“阿念,说真的,你不去家里公司真是屈才了。我会让爷爷跟省里领导建议一下的,到时候你们家来负责好不好啊。”
“也行,就当送我哥的礼物了,他那个性子,坐在办公室确实压抑。”林熵念眉眼弯弯,想到林泽之以往看着资料苦恼的模样,还能心甘情愿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决定收心进入企业,说没有一丝触动是假的。
这个跟他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哥哥,在得知爷爷的所作所为后,过来问过临出国的他,喜不喜欢家里的事业。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毫不在意的说:没什么感觉,不过更喜欢窝在家里等老哥你养我啊。
没想到回来后,这个曾经将及时行乐挂在嘴边的公子哥,真能独自撑起半边天了。
两人很快回到屋里,林熵念先去洗澡躺下了,付璔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装进一次性防尘袋中,准备带回去让阿姨拿去干洗。
而此刻的赵毅昔却跪在柴房里,透过如监狱般的栅栏铁窗望向圆圆的月亮。
他下来后先去饭店让老板娘准备食材,从裤子内侧缝制的口袋里,掏出一直没舍得花的压岁钱递给她,然后翻上摩托哼着小曲朝家骑去。
回到院中扎好摩托,刚推开堂屋的门,一个如猛犸象般的白胖少年怒不可遏得冲过来给了他一脚。
赵毅昔早就习惯了这个疯狗,爬起来,胳膊被倒在地上的惯性擦伤了,有些痛。他揉了揉,低着头说:“哥,你怎么回来了。”
面前这个比他还高大半头的少年冷笑着推了他一把,脸上横肉随着动作直抖:“赵金山你能耐了是吧,要不是今天放假,娘和那老东西下山来铺子,我都不知道你敢骑着我的车去找两个外乡人?”
赵毅昔不服气得吼道:“赵金阳你别过分了,那是爹的!”
赵金阳翻了个白眼:“呵,那老东西的哪样不是我的。不过也好,娘说你终于要走了,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他揪起金山的耳朵,把他拉到柴房,狠狠踹了几脚。
“跪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你走了之后最好别再回来,真晦气,呸。”
赵金阳对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扭着肥硕的身躯出去把锁落上了。
赵毅昔坐在柴堆里,揉着被踢过的地方,并没有愤怒的神情,表情木木的,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事。
他爷爷奶奶走得早,母亲本家是当地县城的猎户和屠户,青山下面县里的肉铺子基本都是她家的。
当年爹十几岁就下山打工给自己赚学费,母亲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她们家女子都豪爽,非要下嫁过来,外公没办法,只好同意,但一直看不起父亲,说他是什么吃软饭的小白脸。
父亲被逼无奈只好放弃学业娶了这女子,真可惜,听镇长爷爷说爹放在以前肯定是个秀才。
他出生前三四年有的这个哥哥,哥哥除了肤色外,长得极像母亲,被外公他们娇惯的不成样子。
小小的肉球有一天跟母亲说想要一个妹妹,然后就有了名为赵毅昔的他。
那肉球一看到是个男孩,哭的不成样子。外公也凑过来,看到他眉眼跟父亲有九分像,登时转身离开了,往后这么些年也都是横眉冷对的神情。
要不是他聪明,母亲可能连学都不想让他上吧,好在终于要解脱了。
他想起那位温柔的哥哥,如天上星,水中月,像这世间最闪耀的水晶,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林熵念…他要将这个名字刻进心底,渗入骨髓。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起床换上楚梦一准备的黑色长款毛呢风衣,里面穿着衬衣还有羊毛衫。
林熵念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后面有些长了,他考虑要不要回去剪一下。
付璔摸了摸他留到后颈的头发,走上前围住他的腰,撒娇般蹭着他的脑袋:“像个小尾巴,留长点吧,好不好阿念。我看到你跳舞的时候就在想,你扎个高半马尾穿古装一定好看。”
林熵念白了他一眼,但心里已经在思索这个方案的可行度了,留长还没试过,璔哥想看倒也不是不行。
吃完饭开车来到金山家,发现院门没锁,二人推门进去,走入堂屋没看到人。付璔喊了几声小昔,听到右手边屋里传来回应声。
两人疑惑着朝那边走去。
屋内传来拍门声:“哥哥,我在这儿,钥匙应该在右边地上那块石头下面。”
林熵念赶紧蹲下拿出钥匙将锁打开,赵毅昔猛得扑向他,紧紧抱住。
付璔皱眉,倒是没有上前拽走小昔。
他愣了愣,刚想开口询问,见阿昔红着脸退后几步,拍着身上的灰尘。
“对不起林哥哥,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林熵念疑惑到:“所以这是什么情况?谁把你锁在这的?”
赵毅昔撇了撇嘴,拉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没什么…哥哥跟我闹着玩呢,他被妈妈惯的臭毛病,让你们看笑话了。”
付、林二人对视一眼,看到付璔眼中肯定的神色后,林熵念抓住赵毅昔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阿昔啊,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那么在你有自主能力之前就不回来了,好不好。
日后你成年了要是想回家,我们也不会干涉你。”
赵毅昔眼圈红红的,瞳孔中却泛着明媚的光:“好,我们走吧。”
见他什么都没带,亦步亦趋跟着他们。
二人也不多问,只是拉开车门让他坐到后座,付璔去前面发动车子打开暖气,林熵念弯腰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转身走向副驾驶。
付璔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安静的小昔,开口到:“你楚阿姨是个温柔的人,她会很喜欢小昔的。我们有空了也会去带你玩的,还有学校什么的不用担心,都有人会安排好。”
林熵念也回头看着他:“嗯,别担心,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会有人再这样不尊重你的。”
一家人吗?和两位哥哥,果然,光是想想就幸福的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