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毫不客气地展示自己对于权利和名声的向往，那么他大概率不是一个愿意委身于人的人。
卡尔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从讲座现场见到卡尔开始，元檀溪对他就隐隐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反感。讲座上虚假的笑容，在问答环节时高高在上的回避姿态，这些都表明他十分享受名声和吹捧，并且对在“规则”中在自己之下的人投以漠视。
但话又说回来，人总不会喜欢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加上元檀溪对卡尔还有白陶哥的滤镜，因此，她一开始选择了忽略这种异样的直觉。而卡尔方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弗雷德的剖白心迹，却又点醒了她。
仔细想，这种表露忠心其实十分刻意，真要说，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对梦或许会有不同的解析，但梦本身却不能全然无中生有。就算是搭建虚假的梦境，也需要真实的人物、场景和事件素材为诱因。比如，梦可以揭露尘封多年内心深处的伤疤，也可以表露隐藏的执念和**。
白陶哥的梦不像是假的，而卡尔被保镖打也不太可能是提前计划好，然后做给元檀溪和秦愈看的戏。如此说来另一种可能性便出现：尽管时间回溯，蝴蝶效应发生，卡尔的童年跟白陶哥相比并没有特别大的出入，但他却以另一种模式解释和内化了这段悲惨经历。
换言之，这一回，是他自己选择了不要成为“白陶哥”，而是变成“卡尔”。
卡尔受尽屈辱，对此并不可能没有怨言。况且他的野心不小，或许是一直扮猪吃虎留在弗雷德身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现下已经被抓住，元檀溪决定还是赌一把。
“可是你就真的这么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弗雷德脚下吗？”
卡尔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哐当”一声撞在身后的白色雕塑上，恶狠狠地盯着她：“我说了，老实点儿。”
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元檀溪没有错过。
很好，元檀溪把握又多了些。她趁卡尔不注意扭头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待他吃痛揪起她衣领时，飞快唇语。
“我知道你在谋划什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是未来的你找的我来帮现在的你。我来自于未来，我知道你最后的归宿是什么，你会被弗雷德献祭，死无葬生之地。”
说完这些，她啐了一口。失温使她嘴唇青紫，但她扬起下巴，眼神睥睨，像一位站在地狱里的天使，面无表情地给恶魔落下审判。
“你想好，第二次了，这次是你自己亲手将你的荣耀和地位摧毁的。”
“......”卡尔咬紧了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旁人看了准以为元檀溪惹怒了他。
实际上，卡尔一双眼死死盯着她，除了有被戳中痛处的恼羞成怒，更多的却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毕竟元檀溪和秦愈知道未来这一点毋庸置疑——连弗雷德都占卜过了。
“我为什么相信你？”卡尔从牙里挤出几个字，周围并无一人注意。
“我说的是事实，你的心脏不是你的，”元檀溪嗤笑一声：“克隆人和人造心脏的兼容问题目前仍旧是亟待攻克的难题。它已经开始工作不良了，你经常感觉到心悸、手脚发麻，半夜惊醒，对吧？”
“你放了我，至少能拿我跟弗雷德谈判，弗雷德一日活着，你就永远是替身。但是你既然有了弗雷德的脸和身份，为什么不直接取代他呢？”
卡尔嘴硬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水放够了吗？”弗雷德休息够重新回来，远远地就留意到了卡尔和元檀溪，疑惑着快步往这里走来。
元檀溪余光朝弗雷德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慌不忙道：“未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躺在病床上，我来取走你的心脏。心脏只有一颗，但卡尔，可以有无数个——”
弗雷德的声音愈加明显：“你们在说什么？”
卡尔终于慌了，打断她的话：“你想怎么做？”
“我想——”元檀溪扬起嘴角，闭上眼一头猛然撞向卡尔的头：“你大爷的，我才不信你们什么劳什子人鱼，别想拿我献祭，我是不会屈服的！”
“扑通”一声，卡尔被一个爆头击倒在水池里，浑身湿透。对面元檀溪也没好到哪儿去，剧烈疼痛使她面目狰狞——都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是她的疼痛阈值也太低了吧，算下来还是自己吃亏啊！
“愚蠢的人类，放弃挣扎吧。”弗雷德看到二人争执，疑虑顿消。他换了一身燕尾服，挥手让保镖将倒地的卡尔扶到一旁，自己光脚踏进了喷泉里：“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霎时间，广场上的灯全都灭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弗雷德低声吟唱起咒语。
“神灵保佑，铲除异己——”后面的话大约是人鱼族特有的语言，元檀溪听不懂，但效果却立竿见影。
星点幽蓝色的光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水池里，像造浪池般，平静的水池里逐渐水波摇曳，光点愈来越多，米粒般微小聚集，变得如珍珠般大小洒落在大海上。这些幽蓝色的“珍珠”逐渐变得洁白，又如星辰般冉冉升起，在海面上汇聚成了三个轮廓分明的形状。
肆意波浪般的头发，贝壳做成的衣服，优美的曲线自腹部深入水面，鳞片如宝石闪耀——是三条人鱼。
比投影还要生动许多，这三条雌性“光影人鱼”连表情都能看清。相信科学的元檀溪第一次见到这种“神迹”，虽然是在游戏里，着实还是又被深深震撼了一把。
元檀溪在卡尔书房的书里读到过这个形象，大概是母系社会的人鱼族最早的三位先祖，她们留下一缕残存的神识，每当族人念起咒语、启动阵法时，这缕神识就会出现。
人鱼先祖拥有母亲一般的胸怀和慈爱，她们的眼里满是柔软的光，那些纯洁的光毫不吝啬地落在每个人身上，好似母亲的手掌和怀抱，安抚惊慌失措的灵魂——
“海的孩子，海孕育了你，也会保护你。”
她们唱起人鱼族古老的歌谣，神奇的是，元檀溪能听懂，就像“妈妈”这个词语，几乎所有人类语言的发音都如此相似。
众人眼里的恐惧和疲惫消失殆尽，脚下的池水不再寒冷刺骨，元檀溪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柔软的云端，又像是回到母亲的子宫，没有烦恼，远离危险，剩下的只有无忧无虑的当下。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千百年来总有人追随某种“信仰”，这种生于自然却超越自然的能力的确震撼人心。
如梦似幻中，一个声音却坚定地响起，像枚钢针，一下子戳破了美梦的鼻涕泡。
“弗雷德在说谎，他欺骗了人鱼先祖！”
那些组成人鱼先祖的光毫无预兆地闪了两下，弗雷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嘴里又开始念叨着什么，只见那些“光影人鱼先祖”们突然动了起来，分别飞到绑着元檀溪三人的三座雕塑上。
接着，那些雕塑也产生了变化——原本普通的白色人像突然长出了硕大的尾巴，柔和的面部变得乖张，嘴里多出几排锋利的獠牙，头发炸开像凌乱狂舞的海草，她们右手高高举起一把三叉戟，正对着柱子底下三人的头顶。
元檀溪大喊：“弗雷德在孤儿院时就已经接触巫术，并且从中得到了虐杀的快感，这才是孤儿院的小孩子们都害怕他的原因。他被泼的不是红色的油漆，而是他虐杀无辜动物留存的鲜血。”
“轰隆——”头顶突然传来雷声，乌云层叠。
元檀溪无惧，坚持道：“他的亲生父亲落湖，湖只有一米深，原本能够自救。是弗雷德施咒让男人脚底打滑，被污泥和水草缠住，挣扎不能、最终沉进湖里淹死。”
雷声渐盛，突然狂风大作，脚下的池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像是人鱼先祖在强压怒火。
弗雷德的燕尾服被吹起，但他无暇顾及，全身心投入念咒，嘴动得飞快，豆大的汗顺着额角落下，溶入喧闹的池水中。
大约是他的咒语起了作用，于是水逐渐沸腾，锋利的三叉戟逐渐压下——
元檀溪：“他父亲的损友，不可否认他是坏的，但弗雷德隐瞒其他的解决途径，只是因为他发现人鱼族有咒语可以制作自己的傀儡，于是顺理成章借用这个倒霉蛋来练习巫术！”
人鱼雕塑手臂高高挥起又落下，一道骇人墨蓝色闪电如斧头将天地从中劈开——
元檀溪的脸被闪电照得惨白，她面无表情地落下审判：“人鱼族是真善美的族群，唯一的咒语只能用作保护。弗雷德以弱者自居，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神灵，以保护魔法行欺凌之事！”
那柄三叉戟在离元檀溪头咫尺的位置顿住，尖端出现一丝裂缝——
三叉戟影子竖直插入元檀溪额中，她目光如炬，大声疾呼——
“弗雷德罪大恶极，不配受神灵佑护！”
嘿嘿另一本完结了，现在回来继续更这本！[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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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