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后面！！”
程澄反应过来，强忍心惧嘶喊出声。
鬼物黑黄的指甲暴掠而至，虞韶听到青年这声变了调的嘶喊霍然闪身，它扑了个空！
虞韶目光一凛，待他转头时，那鬼物化作一蓬雾气再次消散。
程澄哆哆嗦嗦开口，“刚刚你后面有……有东西！”
虞韶望着毫无动静的罗盘，伸手结印，罗盘悠悠地飘向半空，只见他二指并拢，双掌交于额心正中，快速捏出破煞的指法。霎时，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男人深褐色的瞳仁中倒映着一张双眼上翻皮肤惨白的女人脸。
是梦中的女鬼！
在虞韶眼神和那双恐怖的鬼脸对上的那一刻，水中骤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隐没在水面下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虞韶甚至来不及再次掐诀，就猝不及防地被拉入水中。
湖面上方只留下一方吊悬的罗盘。
——
冰冷的水流涌入耳鼻，虞韶的身体被巨大的拉力钳制着一阵阵下沉，男人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旋即张口念了一段晦涩的语句。
暗潮涌动地水中乍然破出一道金光，接着，虞韶耳边炸开一声凄厉的惨叫，女鬼被术法灼伤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得就是这一刻！
虞韶本意也不是和女鬼过多缠斗，没了鬼物的束缚，他很快找到了水底交缠在一起的两具尸骨。
可是——哪一具才是张玲的尸骨？
疑问在虞韶的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将之抛之脑后——当下之际先把尸骨带上岸再说！
虞韶的手碰到尸骨的那一刻，漆黑的骨在他指尖溢出一缕青雾，速度极快地顺着手臂缠上来，青雾似乎有某种特殊的作用，钻入口鼻的瞬间虞韶脑中兀地一沉，四肢也随之僵硬，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连学过的最基本的清心咒都忘得一干二净。
昏昏沉沉，虞韶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男人失神地睁着眼，女鬼那张可怖的面孔越来越近，她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类似计谋得逞的表情，惨白的唇边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嘴唇一张一合，尖利的指甲“噗呲”一声穿透了他的后心。
讨人厌的苍蝇，终于被她抓住了呢！
女鬼的利爪恶劣地在血肉模糊地伤处搅动，男人几近涣散的瞳孔随着生命力地流逝逐渐被一抹赤红取代，不过几息，虞韶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肤色迅速褪成灰白色，脖颈青筋毕露，青黑色不详的纹路爬上脸庞，虞韶此刻的模样，竟比女鬼还要骇人！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女鬼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眼前的男人身上泛着森森鬼气，那是同类的气息！
同为鬼物，虞韶身体里寄居的鬼实力要比只能在梦中或是幻觉杀人的女鬼强大的多，他很快就挣脱束缚，将来不及反应的女鬼吞噬。
——
“他们走了吗？”
程澄躲在半山腰的破庙中，往外探头探脑。
虞韶落水后，青年再次撞上那群由鬼影和纸人组成的接亲队，他第一时间准备躲进村子，没想到从村落中走出许多面色青白的村民，吓得他只能掉头往回跑。
慌不择路间，他捏着魂玉召出了赵歧，恶鬼引着他进了破庙。
“走了”，赵歧应了声，望着纸人们在黑夜中无风自燃的模样，接亲的鬼影身上的阴气越来越淡，他露出了一个遗憾的神情。
在程澄看不见的地方，张青几乎要逸散的魂魄紧紧跟着接亲队一路前行，七零八落的鬼相上流出两行血泪——姐姐……姐姐别丢下青青……
赵歧轻轻招手，破碎的鬼魂缓缓飘过来，随着手指合拢，星星点点的雾气化作恶鬼的养料。
真可惜啊！没有杀掉那个驱鬼师……
——
鬼仙者，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永不轮回。
赵歧对记载这些的书籍嗤之以鼻。谁说他不入轮回的，他不仅轮回了，还轮回了三次！
第一次，他在自己的鬼宅中长眠，半梦半醒间，一个衣着奇怪的人类青年手忙脚乱地闯了进来，然后抄起他堂前的牌位向外面被他的威压震慑准备逃跑的小鬼砸去。
人类青年的血肉有特殊的香气，鬼物食之可增长修为——这样的人在这座鬼物遍布的村庄里无异于一块香醇可口的蛋糕，昭告着所有邪祟自己是多么的美味，赵歧也不例外！
于是赵歧睁开眼，想要把这个扰鬼清梦的人类一口吞掉，可人类青年看到他显形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主动凑近用软绵绵地嗓音哼唧道，“外面有鬼我害怕！”
理所当然地语气仿佛在寻求他的保护，赵歧觉得稀奇，“你认识我吗？”
青年摇了摇头，然后道，“我不认识你，但你应该认识我，我可是大明星！”
赵歧听得一知半解，他在此睡了几千年，大明星是何物？莫非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历劫来了？赵歧如是想着，若是如此的话那可不能随便将人吃了，天上那些神仙小心眼得很，指不定他前脚刚下肚，后脚一道天雷就要劈了他的宅子！
于是赵歧跟在人类青年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钻出去，然后颇为狼狈地回到一座大帐篷中，那里聚集了很多人，最角落摆弄黑咕隆咚地铁架子的人身上有着令鬼讨厌的气息。
驱鬼人和鬼结了契，啧，真是世风日下！
赵歧白天看着人类青年对着那些镶着琉璃的铁架子搔首弄姿，晚上对着他的牌位不停地絮絮叨叨，青年自以为是地认定他是南周村的山神——因为家家户户的堂前都供奉着他的牌位，甚至有一座专门的鬼仙庙——那其实是因为这座**需要他的庇佑，才以香火为俸。
赵歧承认自己好像被这个奇怪的人类吸引了，他有一身令鬼食指大动的血肉，还有一张在鬼眼里好看得不得了的脸。这个叫做程澄的人类似乎哪哪都这么合乎心意，赵歧对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的记忆已经记不太清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或许他以前做人的时候喜欢的就是这一类型的也说不定！
后来那个驱鬼师和村口塘中的女鬼结了怨，那女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前对她姐姐死缠烂打，死后还把人坟掘了拖到塘底陪她做水鬼，将整座村庄搅得不得安宁。
赵歧鬼仙之身，女鬼一家生前也算是他的信徒，若他亲自动手沾了因果会影响修行。不过女鬼着实猖狂，他这些信徒叫苦不迭地求上来，赵岐在梦中都听了一耳朵，索性向外召了委托，叫那群驱鬼人来解决这桩事。
没想到来的驱鬼人着实够笨的，被女鬼轻而易举地困在梦境中，最后还是程澄在一番推测下救醒了驱鬼人，虽然不知道那些奇怪的逻辑是怎么找到女鬼正确的藏骨处的，但青年不仅找到了，还在下水前来了趟鬼仙庙求自己的庇佑。
于是赵歧半哄半骗地和青年结下契约，那个契约从最初的从属契，到后来的婚契，最后是生死契……赵歧想，要是程澄死了一起做鬼，结了生死契他也好把人从奈何桥边接过来，到时候夫夫同修岂不美哉！
赵岐到底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那会人类青年和半吊子驱鬼人成了朋友，在某次驱鬼人出任务的过程中被牵连，赵歧那会正在鬼宅中翻找一些人鬼同修的古籍，等他感应到程澄遇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
赵歧找不到程澄的魂魄，青年仿佛在这世上消失了，连往生簿上都找不到程澄的来去踪迹。
我把他弄丢了……意识到这一点后，赵歧就疯了，他亲手将伤害青年的鬼物撕成碎片，然后疯狂地搜寻一切能让程澄复活的方法。
再后来，一个仙风道骨地术士找到赵歧，告诉他程澄体质特殊，需重塑人身。要这头失了神智的鬼，替他上天入地抢掠了无数密宝，渡了大半修为，最终被天命之人虞韶一力铲除，成了那个被他嘲笑半吊子驱鬼师的履历上最辉煌的一笔。
赵歧魂飞魄散前，望着只差一息便能招魂复活的寒玉之躯，期盼着能见到程澄醒来的那一刻，便也算死而无憾。
青色的鬼瞳中映着术士贪婪地面容，术士褪了人皮，融到他为程澄准备的躯体里。
虞韶望着恶鬼的青瞳顷刻间失去光彩，雾状的躯体逐渐变淡，最终合着满天飞絮，一齐弥散在风中。
他本可以修成正果的，可笑的是——这样一个强大的鬼物，竟也轻而易举地信了他人的谎言，舍了千年修行，妄想着与他心爱的青年长相厮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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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诡约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