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老张头给两人留了一间房。
虞韶举目环顾，这座破庙中的陈设少得可怜，耳房中不过一张床铺，连把椅子都没有，方方面面诠释着它的一览无余。
程澄的目光落在屋内唯一一张床铺上，“我去问问有没有多余的毯子打地铺”
虞韶看了眼因夜间回潮变得湿润的地面，摆摆手，“挤一挤将就一下吧”。
程澄点点头。
好在这张床不算窄小，程澄很瘦，和虞韶挤一挤也还算凑合。
虞韶关了灯后，青年靠着墙往角落缩了缩，努力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虞韶见他这副模样失笑，细长的眼弯了弯。
程澄刚躺下，忽然想到什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虞导，你昨天是不是做了那个噩梦”
虞韶“嗯”了一声。
“梦中的女鬼，和我们要找的新娘有什么关系吗？”
虞韶思索良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是同一个人？”
程澄大胆地提出猜想，“合葬棺中的女主人因为被埋在极阴之地变成了厉鬼，通过阵法的漏洞逃了出去，而你接受的委托是找到新娘，也就是她的尸骨，女鬼不想继续被封印，所以才会在噩梦中找上你”。
虞韶听到这简单粗暴的推理沉默一瞬，然后缓缓道，“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
“首先，冥婚的习俗是不能用惨死之尸婚配，梦中的女鬼，两眼翻白，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大概率是吊死或者被人勒死的；鬼相基本会呈现该鬼生前最后的模样，所以我们要找的新娘绝不是女鬼”。
“其次，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委托是谁发起的？我找到了新娘的尸骨又该交给谁？如果委托者是那些接亲的鬼魂，那么我践约而来，为什么那天晚上它们要攻击我？”
程澄被这一连串有理有据的疑惑问得头脑发懵，于是他也开始努力思考起来。
“啊——我想到了！”程澄忽然灵光一闪，“既然女鬼会在梦中出现，那你直接熬通宵就不会做梦了呀！”
虞韶再次沉默，居然真的开始思考青年话中的可行性。
忖量间，男人的鼻尖动了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传来一股香甜的气息，淡淡的，像一把小钩子，一下子勾乱了他的思绪。
昏黑的屋内，只剩下细微的声响。程澄动了动发麻的手脚，无意间转头，被身旁的悄然坐起的虞韶模样吓了一跳。
“虞导，你……怎么了？”
男人的神情隐在黑暗中，音色低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程澄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很好，没有脚臭，也没有汗臭。
于是青年小心翼翼地开口，“没有吧”。
虞韶深褐色的瞳孔染上一抹赤红，他的胸膛一鼓一鼓地颤动起伏，像某种兴奋地兽类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程澄随意搁在被子上的手——晚上摔倒时那里剐蹭了一道口子，此刻那道伤口上干涸的血液仿佛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好饿，好想吃……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虞韶立马屏住呼吸。
虞韶有个秘密，他的身体里寄宿着另一个灵魂。
当然，这没什么稀奇的，就和一些人格分裂者主副人格共享身体一样——但怪就怪在，身体的另一个寄居者，是只恶鬼。
虞韶从小体质都有些特殊，容易招邪，算命的都说他是早夭之相，活不过成年。这只恶鬼，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后，不得已之下契约的。
借尔之躯，命与君摊——虞韶想活，所以他接受了恶鬼的条件，借出自己的躯体让鬼寄居。
一开始，虞韶觉得无所谓。不过这不代表当他半夜从梦中惊醒发现身处一片陵园，面前是一只泛着灰雾的鬼魂，且接下来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捏碎了鬼魂汲取它的魂气，还能继续淡定下去。
虞韶跟着自家师傅学得正统的驱鬼术，虽说不像佛士慈悲为怀为鬼魂往生超度，但起码不会像眼前这样靠掠夺鬼的魂气提升自己。
于是虞韶和这只恶鬼寄生者开始了第一次谈判，这次谈判的结果是恶鬼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操纵他的身体四处乱跑，避免被其他驱鬼师发现。至于恶鬼以气为食这种事，反正驱鬼和吃鬼的最终结果对于虞韶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收敛点也就随他去吧！
“你最好老实点”，虞韶在脑中警告道。
“可是他好香啊”恶鬼的目光在程澄细白的脖颈上来回打量着，这个人类的血似乎对鬼物来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虞韶敛目闭气，不再理会。
——
程澄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年前自己和邻居家的小狗玩，他拿着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去逗狗，狗恼羞成怒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口……接着，他就被一阵奇寒无比的低温冻醒。
程澄迷迷瞪瞪睁开眼，鼻尖对上两丸青幽幽的光，他登时心中一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澄澄——”低醇熟悉的声音，是赵岐！
程澄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或许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赵岐有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笃定这只鬼不会伤害他一样。
青年刚睡醒的迷糊模样在赵岐眼中格外可爱，于是他忍不住俯过身在那人唇上咬了一口。程澄浑身一僵，小声支吾，“别这样，还有别人在……”
然后赵岐从善如流地把旁边的虞韶一脚踢下床。
黑暗中“砰”地传来沉闷的一声，虞韶也不知道是睡得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样大的动静居然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你？你这样正确吗！
“现在可以了吗？”程澄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求表扬，接着，赵岐冰凉的唇舌再次探过来。
昏暗无光的室内响起“啧啧”地水声，程澄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虞韶还在房间里，万一他醒了……青年胡思乱想着，忽然——
程澄大惊失色道，“你干什么？”
“冷——”赵岐简言意骇。
于是程澄眼睁睁地看着赵岐的身躯慢慢化作雾气游到被窝里，冷浸浸地贴上来。人类青年不自在地往角落缩了缩，心中腹诽不已，作为死鬼你就算再裹几层棉被也热不了啊！我给你盖点土还差不多……
“等等！”程澄机警道，“你觉得冷脱我裤子干嘛？”
赵岐轻轻吹了口气，程澄登时一哆嗦，又听这鬼轻飘飘开口，“取暖”。
……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程澄歪倒在床头……强烈的羞耻感和冰冷滑腻的触感交织……
这样……太……浑身的燥意好像被一支粘着冬雪的羽毛轻轻刷过……很快，可怜的人类青年浑身一颤，脑中炸开星星点点的白光，恶鬼如愿以偿地吸饱了阳气，心满意足地在青年粘着湿汗的额上亲了亲。
——
第二天早上，程澄看到虞韶的模样吓了一跳。
男人眼下泛着青黑，眼眶中布满血丝，整个人仿佛被抽取了大半的精气神。
程澄有些心虚地问道，“虞导，你没睡好吗？”
虞韶的目光落到青年手背的伤口上，那里有一块因被人大力吮吸而留下的红痕，然后他若无其事的移开眼，低低地应了声。
程澄见他这副低颓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昨天赵岐那一脚给他踹落枕了吧！
然后他就听到虞韶喑哑的嗓音——“昨天俩点钟左右，我毫无预兆的昏睡了过去”。
程澄心想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难怪躺地上了都没醒。
虞韶顿了顿， “是那个噩梦——我梦见那个吊死的女人，她浑身湿漉漉的，慢慢地爬到我身边；梦中的我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她冰冷的手搭上我的脖子……她想杀了我，随后，我被这个梦惊醒，醒来的时间是四点三十四分”。
四点三十四分，又是这个时间！第一天，是四点三十三分，第二天，是四点三十四分，第三天……每一天，梦中的女鬼就会更近一些……思及至此，程澄瞬间惊出一身白毛汗。
那几个消失的演员，他们的遭遇似乎正在虞韶身上重蹈复演——后面呢？会轮到我吗？
“我想我们得尽快完成委托离开这里”
虞韶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然的话，明天的四点三十五分过后，或许我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梦里，彻底消失在其他人的记忆中”。
程澄脸色发白地点点头。
可是，新娘的尸骨到底会在哪里呢？
程澄：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520快乐嘿宝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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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诡约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