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韶绕着造型奇诡的山坑墓穴勘测了一圈,说也奇怪,这一处的棺柩并不像别的地方入土下葬,反而就停在墓碑后面,实在令人摸不清是南周村特有的民俗还是别的什么。
碑文上的名讳中并书“子周行,媳张氏”之墓,虞韶的目光掠过漆黑的棺身,停在离棺柩最近的数颗钉入铜钱的树木前伫立许久,而后不知看见什么,脸色蓦地一变。
程澄见他神情沉肃,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虞韶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这个阵法,我在书上看到过”
“雷池锁鬼阵——极阴之地易生邪祟,此阵有禁锢之用。树木上的朱咒,刻载着封魂之令;钱经万人手,阳气深重,阵法中围棺布咒所用的二十八枚铜钱,对应天罡二十八星宿,将整座坟冢划地为牢。有了这座阵法的封锁,山坑之外便成了鬼物的雷池,逾越半分都会有魂飞魄散的风险,因此用此阵做围困之用,鬼邪不敢往外踏出一步”
虞韶顿了顿,继续道,“这座合葬棺中的妻位尸骨不翼而飞,想必正是尸身受极阴之气侵袭,滋生恶鬼;后有高人路过此地,布下雷池锁鬼阵,本意是想借阵消磨怨气,以防邪祟害人作乱”
“但——”虞韶话锋一转,“现在阵法被人为的破坏了,这个地方——”
程澄顺着虞韶的指向看去,那一块的树身上的朱纹要比其他的树木暗淡许多,且咒文中央并没有嵌刻铜钱。
虞韶吐出一口浊气,“布阵所需二十八枚铜钱,我刚刚数了一遍,这里只剩下二十四枚,西北方向的封魂咒没有铜钱固守已经失去效力,阵中所拘恶鬼,恐怕就是从这边的漏洞逃之夭夭。”
对阵法的解释程澄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很快抓住了重点,“照这样来说,我们要找的新娘会不会就是这座合葬棺中失踪的尸骨?”
虞韶不可置否。两人忖量间,耳边猝然传来一声如泣如诉的唢呐声鸣。
接着,自山下传来一阵喧天锣鼓声。
程澄闻声朝着源头眺望,果不其然是那晚两人撞见的接亲队。此刻那队由青黑鬼影和纸人组成的接亲队,正浩浩荡荡地朝着山坑墓穴的方向缓缓行来。
两人面面相觑,程澄摸出手机,屏幕显示十点四十八分。此刻月影稀淡,参星横斜,他们竟不知不觉在后山待了许久。
月亮落下前回来,山中有狼……孩童稚嫩的声音在青年脑海中回荡——山中恐怕不仅有狼,还有鬼!
两人当机立断往山下快步奔去,接亲队沿着他们来时的山道越来越近,程澄跟在虞韶后面绕着迂回曲折的小路奔逃。
灰白月光下,稀疏的草木随着阴冷夜风摆荡摇曳,夜雾中的山间小道沟壑纵横,程澄路过一处山坡时脚下一滑,幸好眼疾手快撑了一把,才没原地栽倒。
“咚——”似乎是沉闷的重物倒地声,程澄起身看去,眼前的一幕令他心胆俱裂!
“虞……虞韶!”青年音色颤抖。
虞韶闻声望去,程澄跌坐在地,恐惧的目光直直落在棺板滑落的木棺上。男人目光一凝,跨步过来,顺着青年的视线望去——木棺里,躺着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尸身呈灰白色,显然是刚死不久。
“是蒋朔!”程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胆小如他,见到消失的蒋朔变成了一具尸体突然出现在面前差点没撅过去。
虞韶记得这个人名,是程澄曾提到过消失的演员。
男人将青年拉起来,借着暗淡的月光,看清了面前的场景——正是两人之前路过的那片码得整整齐齐的棺材地。
虞韶眼神掠过那具男尸,低声道,“只是一具尸体”。
见青年还是被一副吓得厉害的模样,虞韶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有鬼气”。
程澄惊魂未定地站定,撑着发软的腿走了两步,脑中一片混乱。
蒋朔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棺材又是谁放在这的?其余的棺材里面又会是谁?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程澄脑中浮现,他强自镇定地走到另外两座半掩着的棺柩前,虞韶看着青年的动作不明所以。
夜风又起,乌云缓动,借着惨白的月光,棺地的景象映入眼帘——蒋朔尸体旁摆放的木棺中,依次躺着徐薇、杨其和秦萱的尸身!
程澄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散去。
锣鼓声越来越近,顾不得许多,虞韶当机立断拉着青年朝着下山的相反方向躲藏。
——
坠兔收光,云影重重。
程澄此时身心俱疲,接亲队的喧闹乐声响彻山中,整座山仿佛成了鬼怪的乐土,更叫人胆寒的是,下山的路不见了。
就如同他们在白天找不到来后山的路一样,月落之后回去的路也消失了。
两人慌不择路地闯进一间破旧的残庙,值得庆幸的是,游荡的鬼魂似乎对残庙颇有忌惮,往往还未靠近就离去了。
虞韶这才打量起这座庙宇——庙堂正中的桌案上供奉着一副模糊不清的画像,画像下面立着一尊牌位,由上至下刻着古朴的契文,像是繁体字,但笔画要更繁琐些,只依稀能从字体的排版中分辨出是什么人的名讳,桌案上的古朴香炉中燃着四柱快要燃尽的短香。
香?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人来吗?
疑惑间,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虞韶目光一凛,只见侧边的耳房蹒跚着走出一名年迈的老头,他眼神混浊,露在外面的皮肤像风干的橘皮一样,整个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虞韶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单手托起罗盘。
“你们是谁?”嘶哑难听的声音剐蹭着人的耳膜。
——
老头是后山的守墓人。
深更半夜跑到后山坟场的确是行踪诡异,也无怪乎老头用不善的眼神打量着两人。
但现在外头漫山遍野的都是阴魂,虞韶思索片刻,开口胡诌自己和程澄是村长家的远房亲戚,带着弟弟来后山祖坟祭拜,因为不熟悉地况迷路。
老头便点点头,“原来是老周家的,我和他们家也是亲戚哩!”
虞韶从善如流地递过一支烟,很快就和老头攀谈起来,他原本是想在这儿待一晚,又怕胡诌的亲戚身份露馅,于是随口问道,“您是村长家的表亲还是堂亲?”。
老头神情一顿,眼神有些飘忽,“……是姻亲,我女儿配给他大儿子……”
程澄听得有些不对劲,那天两人去村民口中探听消息,那名老人似乎说过,村长家的大儿子,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且——
程澄朝虞韶看去,虞韶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虞韶眼一眯,状似无意地开口,“是冥婚吧”。
老头诧异地看了虞韶一眼,然后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程澄脑中灵光一现,贴过去对着虞韶耳语两句。
随后虞韶对着老头笑了笑,温和道“冒昧地问一句,您贵姓?”
老头咂了一口烟,“姓张”。
话音刚落,虞韶的背后兀地升起一股骨寒毛竖的感觉,似乎有一道饱含恶意的目光,骤然倾注到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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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诡约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