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越支着脑袋在画布上添了一笔,过了一会停下来,摸出一块黑镶银边的烟盒,起身去了阳台。
烟雾自修长的指尖缭绕升起,男人侧着身子,捏着洗出来的相片端详着。
从戚明越第一眼见到应云棠时,就觉得他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美感。大约搞艺术的对于美都有着独特的追求,因此戚二少光是偷拍别人的相片尚且不够,还在这段时间三番两次地“偶遇”对方,和青年混了个眼熟。
此时的戚明越并不明白他这样大费周章的原因,只是单纯地认为应云棠是自己的缪斯从而想要去亲近。
当然,对于应云棠来说,和戚二公子相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表现得博学而又风趣。他甚至懂一些服饰设计,稍微看了两眼就将布庄铺子中在售成衣的不足之处指了出来。
应云棠汲取了他的建议后销量果真翻了一翻,于是他真心实意地感谢道,“二少真乃大才,若是得空……”。
戚明越道,“我有空”。
应云棠眼角一弯,“那我明日请您去品茶听戏?”
他说得听戏,是去城北那一块的梨园,大多老派家族还保持着饮茶置戏的传统,谈生意或者宴请什么人都得来上这么一出。
但说实在的,戚明越对戏曲不感冒。小的时候家里逢年过节还会请班子,后来戚大帅纳了个唱戏的姨太太后就再也没请过了,戚夫人恼着呢。
因此二公子思索了片刻,坦白交代道,“听不懂”。
应云棠大笑,“那我们去听话剧”。
“行”。
于是第二天戚二少起了个大早,换了身英纺花昵西装,一丝不苟地别好领带夹,出门前还拿了只镶着蓝宝石的文明杖,矜贵又神气地出了门。
戚夫人看得啧啧称奇,“幺儿,到哪里去?”
二公子头也不回道,“宁安大剧院”。
戚夫人打出一张牌,对着桌上的几位太太感叹道,“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往剧院跑,莫非今日上了什么好剧?”
剧院里放得什么好剧我们尚且不知,戚明越此刻见到应云棠从他大哥的车上下来时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接着,剧院门口等候多时的李君成向他们招了招手,身后还跟着个沉静俊秀的高个男子,望着一行人走来见了个礼。
应云棠疑惑道,“这位是——?”
李君成道,“永安社苏老板”。
应云棠点点头,近日早有耳闻李大少在捧戏子,不料竟是这个当初被他嫌弃一把死唱的角儿,也不知这段时间有了什么际遇,令李大少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一番寒暄后,五人进了剧院,兄弟俩分座应云棠两侧。戚明越听了一会就有些心不在焉,开始摆弄口袋里的烟盒和相机。原以为今天就他和应云棠两人来听剧,哪里想到居然是合着一群人来听,这意境可差远了,二公子失落地想着。
应云棠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个年代的话剧创作反转又清奇。看到正精彩的地方,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碰了下,应云棠当是戚明崇的小动作,反手将人握住。
手的主人愣了愣,片刻后轻轻地往外抽,应云棠顺从地放开,等他快要收回去时又再次将男人的两只手指捉住,食指还在手背上挠了挠。
两人常有这种勾勾缠缠的戏码,等戚明崇反击时他又若无其事地端正态度,像只滑不溜秋的鱼,吃了饵便懒洋洋地游到一边,狡黠得叫人心痒。
但今天的少帅反应有点迟钝,竟然没有捉弄回来。于是应云棠百无聊赖地将男人凸起的指节一一按过,然后他在这只手上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只坚硬地、冰凉的、宝石戒面的扳指。
戚少帅从来不戴这类装饰品。
脑中划过这个念头后,应云棠立时僵住,慢吞吞地偏过头,对上一双阗黑的眼。
戚二公子正盯着他,深沉地思索着什么,半晌,取下扳指塞到青年手中,低声道,“喜欢的话送给你”。
——
应云棠到底没收那枚扳指,尴尬在他一个人的心头蔓延,索性在中场的时候出去透了口气。
戚明越望着兄长和应云棠一前一后地离开,摸出一根白色的香烟,手指压了压,站起了身。
吞云吐雾间,戚明越身形一顿。
鲜少人知道,部分双生子之间会存在一些共感,例如戚家两兄弟,离得近了或是情绪波动较大就会如此。
虽说症状时有时无,但总归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烦恼,这也是当初戚明越选择出国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情绪籍由另一具身体的感官传过来,他的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下,接着,柔腻的触感自腰侧慢慢游移……
——戚明崇,你在做什么?
在某些事情上有着奇怪探寻欲的戚二公子走出门,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后毫不犹豫地走上去敲了敲。
车窗隔了一会才摇下来,里面的人显然没想到是他,结结巴巴地喊了声“二少”。
戚明越怔住。
面前的应云棠看起来漂亮极了,双腮洇着一层薄粉,唇瓣微微翕动,睫羽微垂,眼中浸染了雾蒙蒙的水汽,有种不自知的惑人。
于是戚明越暂时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贴心地抽出了口袋巾递过去,复又皱着眉质问戚少帅,“你欺负他做什么?”
戚明崇没好气道,“我怎么就欺负他了?”
“哭了,嘴巴破了……”戚明越忽然意识到某种可能,没了下文。
应云棠却是燥得听不下去了,看也不敢看戚二公子的神色,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戚明崇眼睁睁地看着人跑了,臭着一张脸靠在椅背上,好半天没吭声。
戚明越盯着手中的口袋巾看了一会,若无其事地收回去,“你们在接吻”。
“所以,你很闲?”
戚明越平静地望着他的兄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微妙的不悦,这种不悦的源头他暂且找不到,索性定了定神,漆黑的眼瞳望向应云棠的背影,用陈述的语气开口道,“他是个男人”。
戚明崇比他更不爽,任何人在这种情深意浓的境遇下被人打断都不会有好脸色,因此他劈手夺下戚二公子手中的烟蒂,黑亮的作战靴踩上去,“老子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