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电影

“那个电影要上映了耶!”朱缨坐在教室里转着笔,注意力全不在明天的考试上。

正值晚自习课间,老师出去透气了,教室里总体很安静,但也有几处稀稀拉拉的交谈声。

文煦也不喜欢在考前复习,本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题,听闻这话也放下笔,想了想说:“好像就是后天?”

这部动画电影已经预热很久,光是预告片就已经勾得无数人心驰神往,细致精美的画面和两个主角之间在短短几幕场景中呈现出来的,跨越世间一切阻碍的羁绊,很难叫这群高中生不心动。

“周六去看电影吧?”朱缨笑嘻嘻地说,引得许清与欲言又止,半晌到底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阿瓷想去吗?”文煦摸了摸谢瓷的后脑勺。

这家伙正在看语文老师打印给大家的最近新闻集锦,闻言在文煦手里蹭了蹭,才抬头看她,从表情到声音都散发着甜腻的气息:“可以呀。”

朱缨倒吸一口凉气,当下就转回头不再看这二人,视线落到书本上又偏移,和同桌对视一眼,不知怎么笑了出来。

许清与瞥了一眼走进门的老师,压低声音道:“看电影可以,你最好别让我看到你成绩下降了。”

“是是。”朱缨这回倒是信心满满。

过去几个月她是半点鱼也没有摸的,但凡室友在学的时候,她就在学,室友没学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加个班。就是因为强度太高了,她才迫切需要一个小小的娱乐来缓和一下心情。

考试结束是周五下午,但第二天周六还得上课。文煦和朱缨在前两天放票的时候同时掐着点去抢,各自拿下两张周六晚上的票。

“哎,你说她俩是不是故意的?”朱缨拿着手里跟那小两口隔了好几排的票,用胳膊捣了捣许清与。

买票的时候朱缨本来计划一个订单买四张连在一起的座位,结果谢瓷那厮表示这票这么难抢,还是两个人同时买吧,保险一点。

这个提议很合理,但文煦紧接着说,你看这个位置是不是很好,中间正对大屏幕?

朱缨当时点了点头。

文煦满意了,说,那你买这两个座吧。

朱缨问那你俩呢?

文煦说我和阿瓷没近视,就不往前凑了,坐后面去。

朱缨当时讷讷应了,直到现在票捏在手里进场了才回过味儿来,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许清与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理她。

废话,人在学校天天待在熟识的人从众里,都出来看电影了不得想着独处一下?

文煦这会儿已经端着爆米花和热牛奶在位置上坐下了。谢瓷偷瞄了一眼,见她神情认真地看着大屏幕,悄悄伸出手摸上了文煦的腿。

十二月的天气,大家穿得都厚实,校服裤子里起码得套两层。

饶是如此,文煦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大腿上的触感。她心下一动,伸手抓住了谢瓷冰凉的手。

“这么冷?”文煦一惊,把那只手塞进自己宽大的校服袖子里,紧紧贴上温热的皮肉。

谢瓷缩了一下,被握着没缩动,反而另一只手也被抓了去,塞进一杯热牛奶。

“穿得也不少啊。”文煦检查了一下她的衣服,眉尖微蹙。

谢瓷吐了吐舌头,往她身上一靠,小声道:“快开始了。”

文煦摸了摸她的头,将目光投向了屏幕,心里却想着回去整点暖宝宝给她使使。

谢瓷不动声色地抬头望着她。

黑暗的电影院中只有大屏幕散发的光芒变换不断,映在人脸上有些虚幻,一瞬间竟好似远极了,轻易触碰不到。

但是其实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可以随意揉弄,而当事人不会有任何不满,也许还会笑着亲亲她。

谢瓷有些呆滞。

指尖传来的热度与体内冰霜般的寒意交织,延伸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感觉,从手指末端一路侵蚀直至心脏。

电影的剧情跌宕起伏,其中穿插的情感真挚感人,整个放映厅中都弥漫着一种动人的氛围,故事进行到**时甚至能听见一两声抽泣。

文煦捏着谢瓷的手确保温度升上来了,又时而摸摸她的耳朵,如果觉得凉,就捂一捂。一场放映下来,这家伙总算是不再像个铁坨子了。

“好厉害啊,导演发挥一如既往!”朱缨往外走的路上赞叹连连,且难得引来了许清与的附和。

周围也是一片溢美之词。这部电影水准实在了得,即使是许清与这样的严肃文学爱好者,也挑不出毛病来。

“去卫生间吗?”路过厕所时,文煦握着谢瓷的手问。

“去去去,差点没给我憋死。”朱缨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溜烟冲了进去。

谢瓷握着牛奶抿了抿唇,道:“我不去了,在这等你。”

文煦一顿,点了点头。

谢瓷靠在卫生间出口边的墙上,端着牛奶的手有点发抖。

再一次通过眨眼看清东西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好像不太正常,简直就像……

就像最后一次在操场上奔跑的时候一样。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她反而有种心头大石终于落地的轻松感。

那之后,谢瓷只大略感到自己被谁接住了,但是意识像是隔了一层,什么都能听见看见但什么也听不清看不明白。

文煦从厕所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直直向她扑来的谢瓷。她有一瞬间的怔愣,眼前的世界像按下了暂停键,耳边似有惊雷炸响,脑子轰的成了一片浆糊。

她看到自己冲上前扶住了谢瓷,拨打了120,背着人一路狂奔到公路边。

文煦只觉得脑子好像和身体分开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干脆且正确,但意识却全部神游天外,想了太多,全部纠结在一处,捋也捋不开。

谢瓷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三张大脸在床前一字排开,表情都不怎么好,竟只有她这个病人本人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谢瓷笑着开口道:“别这么丧气嘛,我还没死呢。”

文煦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眼角还有点红,深呼吸几次,直视她的眼睛平静道:“医生说,你的情况已经不稳定很长时间了。”

谢瓷一顿,沉默了。

“至少四五个月了吧。”文煦还在继续,“一直在缓慢地恶化。”

“你一直在定期复查,所以是知道情况的……”文煦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最后几不可闻,“但你没告诉我。”

谢瓷喉咙有点发紧,正欲说点什么,却被文煦捂住了眼睛。

“阿瓷。”文煦的声音忽而像是飘远了,带着几分哑,“别怕,没事的。”

许清与看着文煦眼角渗出的泪珠,和朱缨对视一眼,俱是无言。

谢瓷的爸妈连夜赶了回来,在医院守了一天。但谢瓷的情况太复杂,哪怕要治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坏到必须做手术的地步,继续住院没有任何意义。

医生调整了用药,很快安排了出院。文煦全程陪在她身边,谢瓷妈妈几度想开口,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送两人回到了学校。

“阿瓷,你没事吧?”朱缨担忧地看着脸色白了一个度的两人,连刚送进教室的一诊成绩都没心情去看了。

谢瓷摆摆手,虽然面色差了些,声音却不显虚:“好得很,暂时死不了。”

文煦没说话,拿着两人的水杯起身去接热水了。

许清与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看谢瓷,眉头紧皱。

“这次一诊是三校联考,卷子呢,周末已经改出来了。”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神情肃然,没了平时那副叫人背后发毛的笑脸,俨然是对这次考试的结果很不满意。

“分数和排名下课班长会贴出来。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会考出这个分数。

“全市前两名在我们班,不用说你们也该知道是谁。笑?很得意吗?”班主任说着加重了语气,“你们高考是跟谁比?是全省的学生!”

“……”

后面的老生常谈文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事实上前面的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如说,自从谢瓷进医院以来,她的心思就没静下来过。

雪白的病房,雪白的担架,刺耳的救护车尖啸……

这些东西太熟悉了。

它们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只不过梦里多了一个歇斯底里哭喊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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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夏之前
连载中沧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