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安

开学日是下午返校,在此之前一班的部分同学得先去隔壁学校考个化竞初赛。

尽管仍然是去当分母,但这种有正当理由的逃课本身就足以令人兴奋。

“阿瓷!”

朱缨刚走进考点校门,远远看见谢瓷就喊上了,举得老高的手挥得那叫一个欢实。

许清与面无表情地遮住自己的脸,并不是很想被旁人认为和这个傻子很熟的样子。

“文煦呢?”许清与走近,见谢瓷的确只有一个人,疑惑问道。难道一个假期过去,这两人并没有任何进展,甚至没有和好?

“煦煦去找教室了。”谢瓷指了指前面的教学楼。

“噢。”许清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在谢瓷不闪不避的目光中移开了视线。

考试结束得很快,主要是会做的题不多,文煦提前交了卷出来就看到三个室友已经齐刷刷等在了教学楼前的树下。

“好热啊,打车回学校吧。”朱缨抹了把鼻尖的汗,拿出手机道。

许清与瞥她一眼:“你又带手机?上次你妈不是差点发现了么,还敢再犯?”

朱缨哼了一声:“我买了个手机模型放抽屉里,反正她又不会仔细检查。”她说着看向那两个大热天还挤一块儿站着的人,脸上充满了嫉妒,“为什么你俩就能随便带手机?”

文煦眉尾微挑:“我奶奶经常出门,让我带着方便联系。”

谢瓷摊了摊手:“我爸妈又不在家,管不着我。”

朱缨啧啧摇头,被许清与薅了一把后脑勺。

“少玩手机多做题,还一年就高考了。”许清与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肃。

朱缨撅起嘴,倒是没反驳她,只蔫蔫儿地点头。她成绩确实比几个室友差了点,要是再不加把劲,很有可能跟她们考不到一个大学去。

谢瓷和文煦也就罢了,她这十几年活下来,还没跟许清与分开过,从小学到现在一直在同一个班级。想到以后上大学可能会分开,她心里就没着没落的,实在难受。

许清与看她像是听进去了,话锋一转指向旁边俩人:“你们暑假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谢瓷懒洋洋地靠在文煦身上,乍一看跟没骨头似的,“还出去泡温泉了。”

“泡温泉!”朱缨睁大眼睛,“我们也去了!”

文煦沉默片刻,问:“你们去哪儿了?”

“我们放假第二天就去了,在红石公园那边。”朱缨说着要点开地图给文煦看。

“……然后你俩为谁睡里面打起来了?”文煦话落,看到面前的两个人瞬间石化,跟慢动作似的咔咔转过头齐刷刷盯着她。

得,还真是。

“你怎么会知道?!”朱缨眼神中写满了惊惧。

许清与也不是很淡定,瞳孔都比平时小了一圈。

谢瓷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引得旁边同学纷纷侧目:“没想到吧,是老板告诉我们的。”

朱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许清与也沉默了,回学校的一路上愣是一个字也没说。

教室里这会儿稀稀拉拉坐着些人,在写班主任新发的卷子。

文煦宿舍四人进门时,老师笑眯眯地走过来小声问:“考得怎么样?”

“一般。”

文煦回到座位,在班主任慈祥的目光下拿出笔,唰唰唰写了起来。

这卷子放假前发过一模一样的,是个选择题专题,当时做完没来得及讲,老师怕大家乱扔找不着了,才又发一次。

文煦依稀记得这些题目,基本读一遍题干就想起答案了,下笔的速度突出一个超神。

等她写完了抬起头来,周围还是黑压压一片头顶。出去考试的人基本已经回来,老师转了两圈离开了教室,不知道去干嘛了。

许清与写到一半放下笔,翘起椅子的前脚往后靠,瞥了一眼两人的桌面,都换上了别的习题。

文煦见她神色犹豫,索性放下笔,微抬下巴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有话说话。”

许清与顿了顿,最终摇摇头,同样低声道:“晚上回去说。”

“所以你们这是,在一块儿了?”许清与看了一眼紧闭的厕所门,双手捂住朱缨的嘴才开口问。

文煦靠在上床的楼梯边,扫了一眼发出嗡嗡叫声的朱缨,点了点头,脸上不自觉现出点儿笑意。

许清与像是松了口气,警告地看着朱缨:“不准大惊小怪,听到没?”

后者忙不迭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嘴。

许清与谨慎地松开,就见这傻子长舒了一口气,张着嘴支吾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假期。”文煦摸了摸用开水温着的牛奶,水有点凉了。

“真、真的啊。”朱缨还是有点傻眼,讷讷的,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还能是假的不成。”谢瓷甩着手上的水走过来,被文煦捞进怀里,塞了一瓶温度刚刚好的牛奶。

她就着吸管嘬了一口,睨向朱缨:“还是你觉得我和煦煦不像情侣?”

“可别瞎说啊!我老早就看出你俩有问题了!”朱缨连连否认,极力强调自己的火眼金睛。

许清与瞅她一眼,都懒得揭穿。

不过之前还好,现在知道文煦两人真的在一起后,再看她们这同往常无二的亲昵行为,就总觉戴了层浪漫滤镜,让人很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许清与想着推了推眼镜,默默撇开视线。

自个儿消化一阵后,朱缨又不安分起来,搬个椅子坐到两人跟前问东问西。

“谁告的白啊?”

“当时什么场景啊?白天晚上?”

“有别人知道没?我和清与是第一批知情人吗?”

……

这要搁别的事儿上,谢瓷已经烦得一掌把人拍开了,但她此刻却对这样的好奇心没有一点儿反感。

说到底,她们确实是头号知情人士。她和文煦在一起的事,除了这两个知晓根底的同龄好友以外,好像谁也不能告诉。

在这间小小的寝室之外,无人能够预料别人听闻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也许是鄙夷,也许是无所谓,或许也有祝福,但在揭开之前,谁也不知幕布之后藏着什么。

然而在当下,九月蒸笼般的夜晚中、空调嗡鸣的宿舍里,近一个月来如胶似漆的甜蜜之外时而冒头的不安,竟像是被这连珠炮式的发问淹没了。

谢瓷吸着牛奶,靠在女朋友身上,眼含得意地挑拣着一些能讲的内容满足室友的八卦心,一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大约也是在寻求认同吧。

自从第一次在病床上醒来,得知从此要告别攀岩、甚至可能性命不保以后,谢瓷再未体会过这样矛盾的感觉。

她只觉得这样活着颇没意思,但真要死去又舍不得,只是庸庸碌碌、提心吊胆地活着罢了。

在高一第一次月考以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国庆刚过,入学一个月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熟悉了起来,更别提还有好多初中就是同学的。

第一次月考放榜的日子,所有人都很在意高中的新神究竟会是哪些人,尤其一班的学生们,个个从前都是尖子生,很希望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排名前列。

文煦那时候性子张扬,跟谁都混得不错,尤其还自带一帮从前的跟班,出门走个路那气势,换身黑衣服再加个背景音,搁电影里少说也是个帮派老大。

就是这样一个浑身充满社会气息、半点不像好学生的人,以大比分甩开第二名,稳稳坐在了分数排名第一位。

谢瓷当时正好路过榜单,侧目瞥了一眼这群不像好人的人,就没再挪开目光。

这件事到现在她也没跟文煦讲过,说不好是害羞还是什么,总之从那以后,谢瓷好像就看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她自己其实也有点分不清当时的想法,大概有羡慕,也有向往,想成为那样的人,也想成为那个人的朋友。

到了如今,谢瓷已经想不起来她对文煦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对这份感情非常珍视,以至于有些患得患失。

她会为此忧虑自己的寿命,忧虑旁人的看法,尤其是最重要的家人的看法。在无从求证的每一个日夜里,她只能靠这间宿舍里坚定的善意聊以慰藉。

好在她们现在是高三生,每天除了维持生命体征的必须事项,剩下的就是学习。不必接触太多的人,甚至不必面对家人,可以在自己的宿舍里、在夜晚学校的每一处没有灯光的角落中拥抱。

这样甜蜜又单调的日子过得很快,每次从试卷中抬首,就能看到教室前方悬挂的高考倒计时又比昨天少了一页。

在倒计时走到190天时,本届高三第一次诊断考试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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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夏之前
连载中沧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