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日

窗外忽然传来炸裂般的雷鸣,电影开始谢幕,灯被人按亮了,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兀照进亮光,被刺得眯了起来。

许清与飞快转回头,心中是一种不完全的震撼。她按住了想要动弹的朱缨,拿出一张试卷点了点:“电影看完了,快学。”

朱缨出离愤怒:“什么意思!还不准人上个厕所了?”

“哦。”许清与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挂钟,“那你得等下课再去。”

“……”还真是。

“下雨了。”朱缨从厕所出来,站在走廊上向外望去。

夏天的雨来得又快又猛,雷阵雨尤其如此,站在开放的走廊上能看到帘幕一般的雨水隔开了自己与前方的世界。雷声很大,紫色的闪电又粗又长,像要劈开夜空。

许清与和她对视一眼,确定了今晚的行动方针。

电影带来的余波很快被老师镇压下去,镇压的方法很简单,只需一张崭新的英语试卷。

文煦用四十分钟写完了这张掐头去尾没有听力没有作文的卷子,抬头一看时间,已经临近下课。

她心跳有点微妙的加速。第一次给人过生日,而且还对过生日的人怀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想到最后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礼物准备得是不是不够用心了。

下课铃响起的前一分钟,朱缨和许清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连书包都不打算背,拎着两把伞,待铃声一响就扒开大门冲了出去。

谢瓷看了看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的门,沉默半晌,问:“她们两个赶着去投胎?”

文煦想了想,说:“可能尿急了吧。”

谢瓷瞧着有点无语。这么一天下来她多少也能猜到晚上肯定有什么在等着她,感动于室友们这份心,她也就没有揭穿,但这个理由是不是敷衍得过分了?

文煦忽然笑了一声,说:“快写卷子,今晚写不完不准回去。”

谢瓷啧了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看一眼就能做?”

“那现在走?”文煦嘴角扬起来一点儿,整个人充满一种挑衅的气息。

“不,谁会让英语卷子过夜啊。”谢瓷转回了头。

过道对面写了一半放下笔准备离开的柳清书:……

算了,不跟学霸一般计较。

雨下了不到一小时,路上已经有许多积水,许清与和朱缨各自撑着一把伞,把裤子挽到膝盖上面,稳当而又快速地行进着。

打雷天不能待在树下,许清与飞快冲到藏着蛋糕的地方,抱起泡沫箱又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棵大树。太好了,没有被雷劈。

她眼镜下的眸中浮现一丝安心,下一秒就踩在润湿了雨水的草丛上滑了出去。

“清与!”朱缨一惊,上前扶起她,“你没事吧?”

许清与捡起泡沫箱,冷静道:“擦破点皮,不用找阿姨拿冰袋了,去要创可贴。”

“……”差点假戏真做了。

“煦煦!”谢瓷放下笔环视一圈,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寥寥数人。

文煦正埋首划着手机,闻声看了一眼时间,抬头道:“走?”

谢瓷再次环顾,确认所有人都在低头写字,没人看向这边,凑近飞快啄了一下文煦的耳朵,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吧。”

文煦张了张嘴,看她神情实在太过自然,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这难道……只是好朋友之间表达亲昵的方式?

直到撑起伞走出教学楼,文煦看到谢瓷那张被灯光映得雪白的脸上始终神色如常,到底是咽下了喉口的话语。

谢瓷余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指尖抓了抓裤缝,嘴唇不自觉抿紧了些。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大门紧闭着,门上方的小窗隐隐透出几缕橘黄色的亮光。

文煦脱下谢瓷的书包拿在手里,轻笑道:“敲个门?”

谢瓷与她对视两秒,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抬手照做。

门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被刷的一下拉开了,两张鬼脸从黑暗中跳出来,伴随着故作惊吓的声音,活生生立在谢瓷眼前。

她眼皮跳了跳,嘴唇几番动作,却没说出一个字。

两个假鬼也没要她说话,一边后退将人迎进来,一边喊道:“哈哈!生日快乐!”

谢瓷这才看到,屋子正中的板凳上端端正正摆着一个蛋糕,顶端立着一个雪白的小兔子,旁边插了两支数字蜡烛,是彩虹色的“1”和“8”。

她从前没见过这样的蜡烛,或者说都很少见过生日蛋糕。小时候是爸妈觉得不健康,不给买,稍大一点还有教练管着,更吃不得。

说起来,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阿瓷,生日快乐。”文煦帮她把鬓角的发丝顺到耳后,递出一个天蓝色包装的礼物盒,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叫谢瓷仿佛置身梦中。

谢瓷接过盒子,大眼睛里蓄了点雾气,映着烛光摇曳生辉。她问:“这是什么?”

“拆开看看。”文煦说。

“还有我们的!”朱缨也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许清与适时搬来自己的椅子放置礼物。

“对了对了,寿星请坐!”朱缨端来第三张椅子,引着谢瓷坐下。

谢瓷左右看了看,拿起红色的盒子拆开。拿掉包装纸后里面是一个透明的亚克力盒,盒中摆着两个栩栩如生的陶娃娃,都穿着二中校服,一个短发,一个马尾,肩并肩坐在那里。

谢瓷目光闪了闪,抬头看送礼物的两个人。

朱缨嘿嘿笑:“定制的,像吧?”

许清与推了推眼镜:“这家店手艺还不错,很有灵性。”

还真的像,文煦想着低头去看谢瓷。那家伙拿着盒子三百六十度转着欣赏,一边说:“我生日干嘛送我和煦煦的小人。”一边喜不自胜,恨不得抱着娃娃睡觉。

可惜是硬的,不然她怕是真能放到床上去。

谢瓷乐够了,这才珍而重之地放下亚克力盒,向文煦投去一个笑盈盈的眼神,拆起了蓝色的礼物盒。

文煦忽的有点紧张,那俩人送的礼物又新奇又……合谢瓷的心意,自己这本相册会不会有点叫人失望了?

包装纸只有一层,很快就被拆下来。相册是文煦跑了大半个上午挑出来的,边缘底色是带着闪粉的月白,中间绘着些剪影,其中有两个小人,在月下翩翩起舞。

“好漂亮!”谢瓷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是不是倒映了闪粉,像有璀璨星光闪耀其中。

文煦弯腰凑近她,说:“看看里面。”

谢瓷翻开了封面。

从第一页开始到三分之一的厚薄,每页都放了几张文煦的照片,从婴幼儿到小女孩,再到少年时期,每张照片附近都有空位置。

“好可爱啊!”朱缨震惊地看看相册,再看看文煦。原来有没有婴儿肥是可以判若两人的!

“阿瓷。”文煦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张发型凌乱站姿端正,像犯了事儿在忏悔的照片,“这是……遇见你的那天。”文煦爸爸为了警告她以后安分点儿,不要乱出去行侠仗义惹人担心,拍下了照片钉在耻辱柱上。

“每一张,你都可以把你的照片放到旁边。”文煦笑着揉她的头发,“这样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了。”

谢瓷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快哭了。有点丢人。不能在煦煦面前掉眼泪。

她把头埋进了文煦胸口。

几人对视一眼,许清与打开手机播放起了生日快乐歌。音量不大,怕引来宿管,但足以掩盖谢瓷轻微的抽泣。

过了好半晌,谢瓷终于重新坐正。文煦没忍住伸手抹了下她微微泛红的眼尾,说:“许个愿?”

清脆的童声在小小的宿舍里回荡,窗外有惊雷和暴雨,身边是朋友与……同桌。

谢瓷闭上眼,许下了此生第一个生日愿望。

“哦——吹蜡烛吹蜡烛!”朱缨鬼叫起来。

许清与拍了她一掌:“小点声!”

于是她用气声重复了一遍:“好吧,吹蜡烛!”

谢瓷被逗得笑出了声,两口吹灭了两根烧得剩截底儿的蜡烛,将它们拔下来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许清与啪地一声按亮了电灯。

文煦接过朱缨递来的蛋糕刀,和着小盘子一起递给谢瓷,笑道:“请听题。现在有一个圆柱形的蛋糕,和四个小朋友,请问要切几刀才能让每个小朋友都分到同样大小的蛋糕?”

谢瓷沉思片刻,确认题干里没有陷阱,自信回答:“两刀。”

文煦扬眉,做了个请的手势:“试试?”

谢瓷多看了她一眼,谨慎地朝蛋糕伸出手。

第一刀切直径。小兔子不在正中间,正好可以避开。嗯……

嗯?

塑料的蛋糕刀一点也不锋利,切得拖泥带水,刚走出几厘米就已经翻起很厚的糕体屑。这一刀要是拉通了划下去,这蛋糕怕是要变得稀碎。

谢瓷抬头去看那三个人,见到了统一的表情,或许可以理解为幸灾乐祸。

“哈哈,两刀。”文煦无情重复。

谢瓷撅起嘴看她。

文煦表情凝住,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忏悔。

“叩叩。”

谢瓷切蛋糕的手忽的顿住,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焦急。

“怎么办?宿管老师来查寝了。”朱缨原地转圈圈。

许清与目光锐利:“我端去卫生间。”

“……”

几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安全的办法。

一时间,拖椅子的拖椅子,擦奶油沫的、收垃圾的忙碌无比。

“查寝了,开门。”宿管又敲了敲。

“来了!”朱缨喊着,环视一圈,确认痕迹都已清洗干净,上前打开门,“老师好!”

“诶,好。”宿管拿着查寝登记表,进来看了一圈,谢瓷靠在桌子边站着,文煦在旁边揽着她的肩膀。

“你们寝室……许清与呢?”

“老师,她在厕所里。”朱缨指了指卫生间紧闭的门。

宿管看了一眼这小姑娘,总觉得她有点紧张,但没多想,去敲了敲卫生间门:“里面有人吗?”

“有!”

宿管转过目光。

朱缨点了点头。

“行,早点休息啊。”宿管说着,在登记表上画了几笔,最后看了她们一眼,出门去了。

“好!”朱缨高声应答,跟在后面轻轻关上了门。

许清与探出一个头:“老师走了?”

“走了,赶紧出来。”朱缨一把夺过蛋糕,放到了谢瓷收拾出来的桌子上。

四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她,忽然齐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熄灯了,雨势渐小,雷鸣却一声大过一声。四人将椅子搬到阳台窗前排排坐,隔着一层玻璃遥望天际。

“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电视里才有这么紫的雷。”朱缨吃下最后一口蛋糕。

“而且好大。”许清与喝了口牛奶,补充道。

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势从天穹直插入地平线,看久了甚至会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如果是电视里的话——”文煦顿了顿,等这一声雷响过,“大概要出现妖怪了吧。”

“也说不定是世界末日。”谢瓷说,“前几年不还传末日的谣言么。”

“末日啊,要怎么样才会世界末日呢?真像小说里一样出现丧尸?”朱缨竟认真思考起来。

“首先肯定要有威胁到生存的危险,其次资源要匮乏。”许清与喝了口牛奶。

“还要有恶势力的压迫,然后主角推翻他们,拯救所有人。”朱缨越说越激动,简直要站起来。

她也确实站起来了,去扔掉了空盘子。

文煦被两人的认真笑到,伸手搭上谢瓷的椅背,侧头靠近她,眼睛却平直地望向窗外,状似无意问:“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谢瓷侧眼看她,一道雷光闪现,在文煦的眼中留下一条亮色。真像电视里那种超能力。

“嗯……做什么呢?”谢瓷拉长了语调。

“只有一个晚上也太短了,如果有一天的话,我肯定会跟家里人好好出去玩一天,丢掉所有烦恼!”朱缨坐回椅子上,双手绕到脑后。

许清与想了想:“我可以带上我爸妈跟你们一起。”

“我——”

许久没等来下文,文煦看向谢瓷,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晶亮的大眼睛里添了些令人心惊的颜色。

“我会向一个人,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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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夏之前
连载中沧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