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意

文煦抵不过一家三口盛情邀请,留下来共进了午餐。饭后她却没好意思再继续打扰一家人难得的相聚,借口有事离开了。

直到走远离开三人的视线后,文煦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整顿饭期间她都感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压力,很难说是真的存在,还是她做贼心虚——她做什么贼了?

文煦猛地回神,心脏重重一跳,不敢再深想。她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到手中的纸袋上。那个纸袋被她保护得很好,谢瓷始终没能窥见里面的内容。

这很好,毕竟虽然用相册作为生日礼物显得有些老套,但无论如何都还是要避免被寿星提前知道的。大惊喜小惊喜好歹是个心意,这是送礼的原则。

文煦虽然没怎么送过人礼物,但她毫无疑问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谢瓷的生日就在返校后的周五,为了给她好好庆祝,文煦三人背着当事人很是做了一番筹谋。

“下午下课以后我跟清与马上冲出去,把蛋糕拿了藏起来。”朱缨小声说。

周五中午是宿舍固定的大扫除时间,阿姨会挨个巡视,监督大家彻底打扫。谢瓷分到的任务是打扫卫生间,这会正一个人在里面洗洗擦擦,剩下三人趁此机会偷偷摸摸聚在阳台商量稍后的计划。

文煦点点头:“我让商家多放了很多冰袋,你们藏到山脚树下的草丛里,遮严实点。别晒到太阳也别让人看见。”

“到时候谢瓷要是问我俩为啥走了这么久,你就跟她说我们逛商店去了。”许清与补充道。

“晚上要是天气好,就照原计划去山顶亭子里吃。”文煦看了眼手机,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雷阵雨,但现在外面天色还很好,“如果真的下雨,晚自习下课我拖住她,你们就冲回来把蛋糕偷渡上来。”

宿舍里是不允许带生日蛋糕进入的,听说是为了防止奶油大战弄脏了不好打扫,招来蟑螂,所以学校图省事进行了一个一刀切。

“要是下雨,我就回来跟阿姨说我脚扭了,让她帮我找冰袋,朱缨趁机带着蛋糕溜上来。”许清与推了推眼镜。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被自己周密的计划折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煦煦,你们在干嘛?”谢瓷拿着抹布从卫生间探出一个头来。

“阳台有个虫,刚刚打死了。”文煦答了一句,背对谢瓷给二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马散开各自干起活来。

谢瓷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也回去打扫了。

下午第四节下课铃一响,班上的抢饭冠军就跟风似的窜了出去,文煦宿舍四人往常是等这一波高峰过了才去食堂,今天前面两个却像是转性了一样也跟着冲出去了。

“她俩干啥去?”谢瓷写作业的手一顿,抬头看文煦。

文煦运笔如飞,头也没抬道:“饿坏了吧。”

谢瓷眉毛动了动,应了一声:“哦。”并拿脸在文煦手臂上蹭了蹭,这才又写起作业来。

得亏两人在桌面上又放了个小风扇,不然文煦真怕她这一蹭被汗水黏住。想着她伸手拍了拍谢瓷的头。

今天的晚自习属于英语老师,这是文煦最喜欢的课,因为英语老师不怎么管开小差的,而英语课几乎不用听,语法知识早该讲完了,现在是堆砌阅读量的阶段,只能靠自己努力。

但今天的英语课好像不太一样。

英语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教师,充满活力,走进教室的时候笑容满面,比往常看起来更开心。

老师手里没拿书本试卷,进门还先把投影仪打开了,机灵的同学看到这架势已经隐隐明白了些什么,空气变得嘈杂起来。

文煦手里转着笔,有点不明白人们在兴奋什么。谢瓷悄悄凑近她耳边,小声说:“老师以前给我们放过英语电影。”

文煦闻言惊讶地挑起眉头。一班的英语老师居然舍得干这事?

“也不常放,一年也就一次。”谢瓷凑在耳边补充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文煦的痒痒,她耳朵抖了抖,偏开了头。

谢瓷一脸喜色:“煦煦,你的耳朵会动耶!”

“……”她苦苦隐瞒这件事情这么久,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

文煦表情大约太生无可恋了些,谢瓷疑惑道:“这么可爱,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更想死了。

文煦又想起了小时候因为被小弟们发现耳朵会动,而一时之间威严尽失的场面,眼睛几乎变成了死鱼的形状。

“还是被我发现了。”谢瓷可不管她怎么想,伸手摸上那只耳朵,“快,再动几下。”

文煦斜眼睨她,抬手掐那张嫩脸:“想造反?”

谢瓷扁了扁嘴,咕哝了一句“真小气”,倒也老实收回了手,没再作妖。但看她那眼神,心里估计没少想些东西。

投影仪已经启动完成,老师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我看你们最近学得挺认真的,上次小测英语也考得不错,今天给大家放个电影,当然是英语电影,不要全当娱乐,学学里面的表达啊。”

这群小崽子可听不见后半句,齐齐欢呼出声,被老师着急地压了下去:“安静点!被年级主任发现了,还看不看电影了?”

众人瞬间噤声,沉默里却弥漫着欢快的气息。

“傲慢与偏见啊,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看过小说。”老师一边打开文件夹一边说,“小孩应该不喜欢看这些吧,我以前也不爱看。”

那倒没有。文煦想。外国经典文学名著她还是略看过几本的,也没觉得很枯燥,有些还颇有趣,很能品出一点味道来。

“上次老师放的是刚下映的动画电影,这次怎么这么正经。”谢瓷小声嘟囔。

许清与扭回头,镜片反射着电灯的光:“这个好看,信我。”

朱缨故作小声道:“她可爱看这些啦,家里书架都要装不下了。”

许清与对她矫揉造作的神态没有一丝意见,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正在向我妈争取一间额外的房间。”

谢瓷把手盖在数学卷子上,默默按着它滑到抽屉里:“好吧。”

坐在门边的同学啪一下关掉了教室里的所有灯,老师走到墙边看了看,发现屏幕有点模糊:“看不清的同学可以自由调整位置哈,搬椅子小声一点。”

坐在前排边上的同学闻言椅子也不要了,跑到教室中间相熟的朋友那里,直接一屁股占去半个凳子。还有的直接来到教室最后方,靠着一年多前画的黑板报站着。

实话说,寿命这么长的板报,粉笔都要固化在上面了,挨着这么蹭甚至粘不上灰。

文煦这周坐在偏中间的位置,倒数第二排,看得很清楚,便也没动。

老师等位置调整得差不多后,点下了播放键:“开始了啊。”

经典不愧为经典,哪怕是谢瓷这样的,过去的生命里除了学习以外就是训练,得空就到处野,只抱着提升语文成绩的功利心态读过几本书的人,也能被这样一部影片所吸引。

教室里关了灯,窗帘也拉上了。属于夜晚的漆黑盈满一室之内,隔着门上的透明方块撒进来走廊微弱的光,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投影幕布上,电影的背景音乐与台词对白构成了每个人感官的全部。

谢瓷从前没怎么看过电影,听别人谈起什么作品又上映了,往往也是兴致缺缺,但每当被按着头观看时却总能看得津津有味,好像置身于电影中的世界,随着角色的喜怒哀乐浮沉。

很有趣,她想。等高考完了可以抽空补一补以前的经典影片。

正当众人看得兴起时,老师忽然按了暂停。她笑眯眯道:“struggle in vain,刚学过的哈。”

众人怒目而视。老师似乎也有些气短,讪讪点了继续播放。尽管如此,她在后续的内容里也依然重复了好几遍这般行为,叫人又好气又为她的倔强感到好笑。

被这么时不时地打断一下,电影也进展到了尾声,幕布上是清晨的原野,两位主角在历经波折后互诉衷肠,浅橙色的光芒氤氲在二人相触的额间。

荆棘上开出了花,暴雨后迎来阳光,一切最终走向了美丽浪漫的结局。

这是谢瓷初次观看后,最粗浅、最真实的感想。

也许大家都和她一样粗浅,因为班上已经嚎叫起来了,起哄声在电影中夜晚的湖边达到了顶峰。文煦惊讶老师播放的竟然是完整版,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谢瓷,倏地对上一双盈着微光的大眼睛。

谢瓷从前很少有想过什么是爱情,在一切萌芽的青春期,她把所有空余精力都给了攀岩。

那天晚上两个室友大话情史,她也努力回想自己的过往,却没在记忆里找到那样的人,只有一个身影突兀地窜出来,占据了整个脑子。

文煦。

文煦……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将这个浑身仿佛闪耀着光芒的年级第一当做一种符号化的信仰,坚定却遥远,渴望靠近,却又惧怕靠近。

她最终还是奋发图强考进了一班。得知文煦已经不在这个班级时,她一下子好像被整片海那么大的迷茫砸中了。很难形容那种心情,失望,怨怼,最终却化作无能为力的苦笑。

文煦并不认识她,没有义务呆在哪里等她,不必为她的努力、她的向往负任何责任。她们只是陌生人。

但是文煦回来了。带着像最初一样的光芒,和一往无前的希望。来到了离她最近的地方。

谢瓷轻笑出声,伸出双臂拥住眼前人,凑近她的耳朵飞快含了一下。

这一下快得文煦差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愣住。

“汪!”

教室后方有人发出了惟妙惟肖的叫声,随之而来是一阵哄笑。

文煦知道大家是对电影中的接吻做出的反应,整个教室黑漆漆的,也没有人能看得清她们。但她却好像突然置身很多眼睛的注视下,心中的所思所想都被摊开来、叫人一一阅读了去。

她喉咙动了动,望进谢瓷的眼睛,在一片喧嚣中,微向前倾,蹭了蹭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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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夏之前
连载中沧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