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煦和谢瓷正在对视。
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大好，朱缨搓着手夹在“你敢说这画的是我你就没了”和“你敢说我画得不好你就完了”的究极眼神对决里，苦不堪言，只能悄咪咪一点一点往教室里挪，以图脱离战场。
并不怎么动听的上课铃响起，由远而近的语文老师见还有两个人站在教室外面，远远地招呼了一句：“上课了，快进来吧。”
那两个人没有动。
语文老师王脚步顿了一下，朝这两个人的方向走去。
谢瓷和文煦同时结束了这场对峙，冲还没走近的老师点点头，向教室后门走去。
老师：……
幸好王老师平时温柔，无伤大雅的事一般不计较，遂也当无事发生进了教室准备上课。
文煦走在谢瓷后面，在她伸手要推门时，忽然撑住门框倾身凑近她耳朵：“我校服被你扎的孔还没讨说法呢。”
谢瓷手顿了一下，压低的声音还是又奶又甜：“求人办事事儿不要这么多。”说罢推门昂首走了进去。
文煦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谢瓷的耳朵，果不其然染上了一点红色。
真是……怪可爱的。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没翻书也没拿粉笔，微笑着等文煦和谢瓷坐下，才开口道：“你们快上高三了，有压力，我知道。有压力出去放风可以理解，尤其上课的时候放更舒服。”她说着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两个刚坐下的人。
班上响起一些没能忍住的笑声。
“这样吧，”老师笑容逐渐狡黠，“如果下次月考你们语文平均分能拉开第二名五分以上，我就送你们一节课出去放风。”
“五分？？？”
“过分了吧？”
“王姐姐给点诚意呗？”
众所周知，语文成绩在某个范围内波动纯属玄学，换了别的任何一科他们完全不虚，以往甚至有过平均分高出第二名班级十多分的记录，但是语文——
“老师，去哪儿啊？”文煦单手撑着下巴转笔，表情懒洋洋的。
“嘶……”
“不是吧，大佬难不成想凭一己之力把平均分拉起来？”程欣娥小声叹道。
“做梦吧？满分才一百五，平均到每个人身上有多少？”后面有人没忍住出声反驳。
“话别说这么满……万一基础分低呢？”
“我带你们去逛逛学校。”语文老师看了一眼文煦，补充道，“你们也不要嚎，太容易的目标岂不是没有奋斗的动力了？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就这么说定了，来我们开始上课。”
谢瓷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看她同桌，小声问：“煦煦，你不会真想一个人救一个班吧？”谢瓷眼里盈满笑意。
文煦拿笔敲了敲她的书，凑近了一点：“咱班这次平均分比隔壁多多少？”
“大概三分多？”
文煦挑眉：“可以一试。”
谢瓷这回真的惊讶了，她回忆了一下文煦这次的语文成绩，有点不信，撅了撅嘴。
文煦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轻笑一声道：“我语文分数主要看心情。这次心情挺差的。”
“上课偶尔自己走个神没关系，但是不要聚众开小差啊。”语文老师轻轻敲了两下黑板。
班上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对儿年级第一第二同桌头凑在一起，公然小声有说有笑。她们前面两个也靠着椅背努力把脑袋往后伸，虽是平视前方但没人能昧着良心说她俩在认真听讲。
朱缨和许清与被全班人目光关照，有点尴尬地埋下头，赶紧捏着笔抄两句笔记压压惊。
两个当事人倒是很镇定，文煦甚至冲语文老师笑了一下，这才低头翻开语文书。
敢情这位连书都还没翻开呢？
语文老师无奈地笑了笑，没再说她。
众所周知，二中运动会被下过咒，不下一点雨简直对不起列祖列宗。
昨天才有人念叨今年有仙女来破除诅咒，甚至直到上午都仅仅有一些云堆在天上。
然后中午一过就淅淅沥沥洒起来了。
文煦站在寝室楼前撑开伞，斜斜看了一眼乖觉地凑到自己伞下的谢瓷，拍了拍对方书包侧袋里的伞，笑了一下，没说话。
许清与看了一会儿两个人走远的背影，忽然歪头凑近朱缨：“你觉不觉得阿瓷变黏了？都不自己打伞了。”
朱缨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两人头上的同一把伞，迟疑道：“不吧。咱俩不也没分开打吗？”
许清与睨了她一会儿，啧啧摇头不说话。
雨其实挺小的，到了项目正式开始时，已经小到基本不用打伞的地步了。
主席台收到的通讯稿统一变成了“冰冷的雨水浇不灭我们热烈的激情！”“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之类的画风。
文煦站在徒然萧瑟的春风里，忽然觉得还挺有意境。
“一班加油！”
“文煦加油！”
“织知你最棒！！！”
“噢——！”
4*400检录处，因为同期正好没有别的项目有班上同学，所以一班有一半的人都围了过来，直把这一小片儿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别班选手频频侧目。
文煦隔着一条隔离带跟谢瓷并肩站着，两个人头歪到一块小声说了几句话，周围不时有人投来怪异的目光。
多数是昨天听到谢瓷惊人之语的。
文煦跟谢瓷对视一眼，轻笑一声，冲隔离带外边的一班群众挥了挥手，跟着前来引路的老师往起点走去。
4*400的起点非常热闹，参赛选手都是一大群人，再加上班级亲友团塞成一大坨，视觉效果十分拥挤。
“织知加油！”
“加油——！！！”
第一棒的选手一字排开站在起跑线前，裁判坐在高高的裁判椅上，激动的围观者们沿着跑道边叠了好几圈，挤挤挨挨伸长了脖子和手臂高声加油打气。
文煦抱着臂倚在跑道外围边的一棵树上，选手区跟外边用隔离带隔开了，谢瓷戴着帽子站在跑道对面捧着保温杯看她，看她偏着头漫不经心地望向远方，发梢沾了水贴在脸上，显出一点精致又苍白的脆弱感。
人长得好看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谢瓷扫了一眼旁边被雨水打湿了头发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其他人，心里如是想。
“砰！”
枪声一响，起跑线前的一溜选手瞬间冲了出去，跑道边的围观群众也跟炮仗似的跟着冲出去，并且因为可以随意抄近路，个个都跑到了前面！
起点处瞬间少了一半的人。
程欣娥在和徐星星小声说着什么，文煦收回了望远的目光，掠过跑道对面，忽然顿了一下。
谢瓷在看她。
眼神亮晶晶的，不说话的样子特别可爱。
第一个跑过来的是柳织知，她后面紧跟着一个人。剩下的拉开了一点距离。
徐星星看上去特别紧张，被推上跑道的时候手都有点抖。文煦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松点。”
徐星星做了几个深呼吸，重重地点点头，觉得情绪平复了一点，背对着柳织知来的方向，向后摊出了右手。
第二棒回来的时候，徐星星落到了第三位，和第二个距离不远，三四米。
这会儿跑道起点处除了最内道以外，几乎都挤满了人。等第三棒最后一个接过接力棒时，第一个已经跑了半圈了，程欣娥目前还在第三个的位置。
等到拐过最后一个弯，程欣娥前面已经有三个人，后面还紧咬着一个。
文煦看着前面几个第四棒跑出去，站到起点处扭头往后看，程欣娥哭丧着脸，步子迈得十分艰难。
程欣娥跑得是真的挺艰难的，看得出腿应该没什么力了，不过倒是没再让她后面那个追上她。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哎——！”
“靠！！！”
“哇这是几班的？”
程欣娥摔到地上的时候，她后面那个人差点收脚不及踩上去，文煦眼皮跳了一下，往旁边撤了一步，给那边第四棒让出位置。
程欣娥趴在地上，着急忙慌地捡过掉落在地的接力棒递出去，差点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前面已经撒了四个人出去，围观群众都在窃窃私语，部分幸灾乐祸的连声音都不掩饰。
文煦劈手夺过接力棒拔腿就跑。
谢瓷站在旁边喊了一声“煦煦加油！”，一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跟着喊起来。
柳织知叹了口气，把自己的丢人同桌扶回来，一帮人凑在一起安慰。
文煦跑出去的时候目测了一下第一位的位置和速度，感觉自己这会儿可能有点悲壮。
不要慌，稳住。我们能赢。
她抿紧了唇，在出第一个弯时超过第一个人。
“文煦！加油！”
“一班！加油！”
沿路都是一声比一声热烈的高呼，脚下“啪叽”“啪叽”都是踩踏被雨水和泥沙洗过的跑道的声音，天上还飘着很小的毛毛雨。
人比天还萧瑟。
但是又很热闹。
在昨天以前，她是真的很久没感受过这种暖洋洋的热闹氛围了。
文煦想着，在第一段直道超过了第二个人。
这是第三个——
文煦转出最后一个弯的时候，前面还剩一个人。
围观群众甭管是不是一班的，见证了这奇迹般的连环超越，都有扯着嗓子无意义嘶吼尖叫的了，整个场面仿佛演唱会应援现场。幸亏这是操场，要是顶上加个盖，估计得被这帮尖叫的女生掀翻。
最后一百米。
文煦紧了紧握着接力棒的手，咬牙强行提速。
加油声这会儿半点没有间断，此起彼伏，比昨天跑1500的时候还要热闹一些。
毕竟绝境逆袭。
——逆袭了吗？
——逆了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