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空间很大,外边院子里也没有遮挡物,但是房内每一处窗前都布着厚厚的窗帘,即便是正午的光景,也昏暗得犹如子夜。
“咔嚓”一声门开了,洒进来一束被云层削弱过的天光,门再合上时,房内又恢复了昏暗。
和寂静。窗帘隔绝光线的同时仿佛连声音也一同隔绝了。
冰箱空空如也。
文煦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大袋巧克力塞进冰箱,拎着菜走向厨房,心里莫名有点凄凉。
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而我家奶奶跟隔壁奶奶出去玩了。
文煦“唰”一下拉开厨房的窗帘,打开抽油烟机,洗了锅架上灶台。
不过这个窗帘摸起来有点油啊,该洗了。
……要不直接拆了吧?
文煦望着窗帘有点出神。
确实可以拆了,厨房装什么窗帘呢,再好刷的材质沾上油也烦得很,客厅也可以换成薄一点的……
毕竟坚持把房子各处装满厚窗帘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可以为所欲为了。文煦想。
吃过午饭之后天上的云就扎起了堆,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好像天随时要塌下来一样。
文煦到医院拿了奶奶的体检报告,走到大门外抬头望了一眼,几个小时了,天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雨迟迟没有下下来。
她迈步正要离开,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去路,伴随着一声惊喜的呼喊。
“煦煦!”
文煦眼皮跳了一下,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谢瓷一张笑眯眯的脸。小可爱还背着书包,许是因为偶遇她,看起来心情十分明朗。
文煦开口前犹豫了一下,成功把问句吞了回去,只道:“真巧啊。”
“对啊,既然这么巧被你捡到了,你就带我回家吧!”
“?”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怎么样?收留我一晚上,我超可爱,还可以暖床,不亏吧?”谢瓷伸手来抓她袖子。
文煦手指动了动,没躲开,问:“你家里没人么?”
这又捡又收留的,听起来好像有点凄惨。
文煦这话大概给谢瓷搭了个戏台子,这厮立马就演起来了,两眼含泪,神情凄绝,声声泣血:“我爸妈要养家,整日在外奔忙,留我一个孤苦伶仃守在屋里终日以泪洗面——嘎?”
谢瓷有点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文煦把从她眼角蹭下来的水珠子抹到她脸上,捻了捻大拇指,笑了一下,温声道:“你不是以泪洗面吗?”
谢瓷怔愣间忘了自己还在唱戏,眼里还有点泪珠,表情懵懵的,像只被打蒙的小动物。
文煦拂开谢瓷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笑道:“走吧,带你回家。”
“真的啊?!”谢瓷眨了两下眼,抬起头时,眼睛又已经盛满了亮闪闪的光,看上去十分开心。
哎,这小可爱变脸还真快。
“真的,走吧。”文煦挑了挑一边眉毛,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瓷笑眯眯地跟上,把手塞进文煦掌心:“煦煦真好!”
城西这一片儿巷弄出租车一般不送,师傅怕迷路,于是两人在口子上就下了出租车。
谢瓷走在巷子里,四周张望一圈,指了指跨过这片矮房子那边的高楼:“我家就在那边诶,好近啊。以前就有人说可以从这儿抄近路穿过去,我还没走过。”
文煦顺着方向看了一眼:“是挺近的。”
正是因为距离近,那个充满现代时尚气息的高档小区和这边一片胡同老院儿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照理说这边巷区早该拆了的,只是考虑到这批院子住户大多身份特殊,所以上边迟迟没提拆迁的事。
“那我以后不是可以经常来找你收留啦?”谢瓷惊喜道。
文煦看了她一眼,笑里带上一点不知有意无意的嘲讽:“行啊,那样你还能常和秦筝聚聚,想来你俩以前应该挺熟,不常见面很遗憾吧?”
“……”不,不怎么遗憾。谢瓷觉得自己倒是还好,要是真又三天两头见面了,秦筝可能得炸毛。
哦豁,她这会儿大概已经炸了。
文煦听到右前方隔了一段距离传来的穿透力极强的熟悉骂声,混杂着别的啐口水和威胁的声音,和谢瓷对视一眼,只留下一句“快报警!”,把检查报告往她怀里一塞,就飞一般窜了出去。
谢瓷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文件袋,根本没来得及有什么阻止的动作。她脚步抬起又落下,看着文煦飞奔而去的背影,拳头紧了紧,垂眸拿出手机报警。
声源不远,转两个弯就到了。是个码着垃圾桶的死胡同,打架斗殴霸凌必备秘密基地。
那片混乱的骂声已近尾声,大概是狠话放到了最高一级,差不多要动手了,但是暂时还没听到打斗的动静。文煦转过弯刹在入口边,看着里边的场景,眉头拧了一下。
这里头围攻秦筝兄妹的看起来不止一波人啊。
那帮处于战前凝滞状态的人听到巷口传来的沉闷的脚步声,回过头一看,有两个脸“唰”的白了,但更多的却是一脸喜色。
好俊一学生妹!还穿着校服呢,瞧着瘦弱不堪,偏偏还生得这么好看,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这要是放过了他们还混不混了?!
有个长得很壮,大冷天穿着背心,脖子以下一半都是纹身的光头吹了声口哨,狞笑道:“又来一个呢?”
“文煦!你怎么……”秦筝有点着急。
“哟,还是认识的啊?这敢情好,姐妹花——嗷——操!”尖嘴猴腮的青年被一脚踹中膝盖窝,重重跪在了地上。他表情阴狠地看向身后刚收回脚的秦筝她哥,要不是腿一时软着站不起来,估计就动手了。
文煦刚还冷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被这结结实实的一跪给逗笑了,只是这笑里夹杂着讥讽和怒意:“刚见面就给你爷爷跪下,也没红包拿啊。”
“妞挺狂啊——”大背心扯起嘴角冷笑,看上去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气氛却越发紧绷了,但凡谁再动一下,估计就能瞬间点燃一场混战。
一二三四五六七,文煦数了数对方两方的人数,又看了一眼被护在墙角神情憋闷的秦筝,懒懒抬眼打量一番面前这个大背心熟悉的纹身,冷不丁开口道:“赵三跟你提过我吗?”
果然那大背心愣了一下,表情怪异道:“你认识他?”
“少跟她废话!”另一波人领头那个刀疤脸啐一口唾沫,一挥手,和他的两个小弟一起朝秦筝她哥冲过去。
文煦还没抬脚,大背心就挡在了她前面,面色冷凝:“受人所托,你要是和三哥交好,我可以不伤你,但不能让你去帮他们。”
文煦轻笑一声,十足的轻蔑,并带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惋惜:“姓赵的眼光不行啊,选的接班人这么没眼色。”
大背心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只眼前一花,就没见着文煦了。忙回过头,就见穿着校服的少女已经一脚飞踹踢飞了一个欺到秦筝她哥近前的混混。
凌乱的发丝儿飘起来一点,特别有质感。没拉拉链的校服也跟着飞,这会儿瞧着活脱脱一个社会人打架第一名。
大背心目光沉了下来,当即不再犹豫,示意他的小弟一起上。
“文煦,后面!”秦筝她哥挡开两个人,抽空喊了一句。
文煦当然知道大背心不可能袖手旁观,抄起旁边垃圾桶一个大盖子铲一盖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冲那边甩了出去。
群体攻击,魔物混合,无孔不入。
“靠!”
这帮混混明显也被恶心到了,慌忙闪避,一时之间不知该进还是退。
就这空档文煦已经又放倒一个,没留神被小刀划破了衣袖。她夺过水果刀收起刀刃扔远了,留下刀疤脸让秦筝她哥应付,秦筝半远程投掷器械辅助,她转回身来看着大背心,轻笑一声,语调轻缓却听得人血压上升暴跳如雷:“不让我帮谁?”
大背心骂了一句,捏起拳头朝文煦抡来。
文煦瞥了一眼巷子口,身形一闪避过他的拳头,轻声道:“本来该替姓赵的给你上一课,但是好像来不及了。”说着没等他反应,从侧面给了他一脚,借力跃出老远,给秦筝比了个手势。
“不许动!”
巷口传来高喝声,紧接着跑进来几个人,巷内众人均是一僵,一帮混混怒目看向文煦。
淦!谁他妈能想到这个动起手来比谁都猛的校服妹妹会报了警再来打人啊!
更过分的是,报警又打人的校服妹妹这会儿正倚着墙壁垂着眸,一只手还扶着她被划破的校服袖子,一副特别虚弱的样子!
混混们险些咬碎了牙齿。大背心若有所思地看了文煦一眼。
一帮人灰头土脸地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民警小李坐在文煦对面,倒是很亲切地给文煦和谢瓷各倒了一杯水。
谢瓷抓着文煦的手臂正在检查被划破的口子,都没空抬头看。文煦从进来到刚才一直垂着的眼皮掀了起来,神情可见几分笑意:“我朋友被人堵了,我报了警。”顿了一下补充道,“让她报的。”她朝谢瓷抬了一下下巴。
小李有点头疼,环顾一圈,发现周围也没外人,都是文煦的老熟人了,遂开口问:“你动手了没?不对,你下手重吗?”
文煦回忆了一下:“还行,正当防卫。”
小李表情看上去有点牙疼,不过文煦虽然以前有过不靠谱的年纪,但一般不扯谎,这么说一般还是可信的,好歹是放心了。
另一个房间里的气氛就不是那么和谐了。
“老子说了多少遍是那个校服妞打的人!你们他妈——”
“嘴巴放干净点!”民警皱了皱眉,“你也知道人家穿的是校服啊?她衣服还被你们的刀划了呢!怎么打你?!”
说话的刀疤脸长得也挺壮实,在这里嘶吼自己和自己的小弟被一个弱不禁风的高中女生打趴了,谁信哪。
秦筝在一旁有点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我他妈——”
“是不是不会说话?”民警喝道,“小杨,把他送到隔壁去,什么时候会讲人话了什么时候带过来。”
“好嘞!”
刀疤脸骂骂咧咧地被送走以后,大背心开口了:“警察同志,这几个是我打的。分赃不均。”他指了指被文煦揍趴的几个,顺带横了他们一眼,表情凶狠,吓得几个本就瑟瑟发抖的小混混面如金纸。
“剩下的是那位兄弟正当防卫打伤的。”他看了一眼秦筝她哥,“我们堵下这两位想收点保护费,被那个校服……同学看见报了警。然后你们就来了。”
秦筝兄妹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