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订婚

司徒烨然在几天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清津。

期间没有联系任何人。

当他再次出现于公众视野时,竟是在跟乔家的订婚宴上。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沈家、商家、高家和秦家自然都在受邀之列。此外,司徒家和乔家的部分私交,以及商圈,政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悉数到场。

整场宴会虽未大张旗鼓,却因宾客的分量而在圈内掀起波澜。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商百蕙非常不可思议,想问个明白,却根本无法跟司徒取得任何联系,因为他几乎被断绝了跟外界的所有来往。

直到订婚宴这天,商百蕙才终于见到了他。

从那晚算起,隔了足足半个月。

夜幕降临,豪华游轮静静停泊在港口。顶层甲板的宴会厅灯火通明,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整座城市的夜景倒映在江面上。满厅的繁华与奢华中,悠扬的音乐轻轻流淌,为这个场合增添了一丝浪漫与雅致。音乐声和人声交织在一起,彼此和谐。

在璀璨的灯光下,司徒烨然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格外沉稳得体。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宾客之间,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男人的从容气度。

商百蕙远远地望着他,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陌生。很难想象,他这半个月都经历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而站在他身旁的是他的联姻对象,也是今晚这场订婚宴的女主角。

——乔雯倾。

商百蕙完全不认识也不知晓。

女人穿着一袭珍珠白的绸缎礼服裙,腰间收束出优雅的弧度,裙摆如流水般从这弧度自然垂落。

微卷的栗色长发半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耳际,衬得她肌肤如雪。

乔雯倾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淡粉色的唇瓣微微上扬,每一个颔首致意都透着名门闺秀的教养。

她的气质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并非那种明艳夺目的类型,而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温婉大方。

在商百蕙看来,这个女人近乎完美。

但仔细观察也会发现,她的眼眸深处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真实情绪。

每当宾客转身离去,无人注意时,那完美的笑容就会有一瞬间的凝滞。

乍一看,他们两个确实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西装革履,她长裙优雅,在众人面前完美演绎着未婚夫妻的角色。

可实际上,她和司徒烨然没什么两样,都是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眼底却藏着相似的倦意与疏离。

那些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些看似亲密的互动,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表演。就连接受祝福时交握的双手,也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商百蕙看得出,这段联姻背后藏着说不出的无奈。

沈欹与这时先她一步到达他们身前,兄弟俩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没有什么异样。

她突然觉得樊筱说的话很对,沈欹与真的很能沉得住气,不管遇到什么事永远都是一副平稳冷静的样子。

但也有可能是场合的缘故,此时此刻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商百蕙始终站在原地,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其实从她踏入会场的那一刻起,司徒烨然就注意到她了。

起初只是克制的余光轻扫,直到沈欹与离开后,那视线便不再掩饰。

他直直地望过来,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温柔,唇角微扬的弧度仿佛在无声询问:怎么还不过来?

乔雯倾同样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两位订婚宴的主角目光交汇处正是她所站立的位置。

商百蕙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但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感觉说祝福不妥,不说也不妥。她只能略显局促地面带笑意,跟他们礼貌问好。

司徒倒是很热心,给乔雯倾介绍她:“商百蕙,我的好朋友。”

乔雯倾眉眼弯弯,“你好,我是乔雯倾。”

“你好。”

……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尴尬,商百蕙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失了分寸。只能管住嘴,保持沉默。

她进入了会场,而司徒烨然和乔雯倾继续接待新的宾客。商百蕙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底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难道他的结局就这样了吗?

明明半个月前他还和万思黎在一起,相濡以沫,难舍难分,甚至已经要私定终身。哪怕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司徒对她是个什么样的情感,商百蕙也是有目共睹的。

可却要被迫分开,被迫老死不相往来,被迫跟一个都没接触过且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女人订婚,还要装作强颜欢笑的样子。他一个一直都说要与不公命运抗争的人,现在却妥协地接受这一切。

他平静的表面下必定藏着很多不甘与挣扎。

商百蕙的心里泛起酸涩,她很心疼司徒,即使他什么也没跟自己说,但她能感受得到,现在的他是痛苦的。

她也心疼乔雯倾,一个女性被家族当作利益的筹码,想必也是经历过不少磋磨的。

而她也更心疼远在异乡的万思黎,很难想象,她这么爱司徒,该怎么去释怀这被迫分离的结果。

这场看似体面的订婚宴,实则埋葬了三个人的真心。

商百蕙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站在灯火辉煌的宴厅中,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可司徒烨然都破不了的局,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不是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挚友被命运裹挟,也只能暗暗谴责着命运的不公。

“大局已定”四个字突然浮现在商百蕙脑海里。

可真的就这样认命吗?

她不甘心地咬住下唇,为司徒,为乔雯倾,也为万思黎。

但这份不甘更像一面镜子,蓦地照见她自己,那个仍在迷茫中挣扎的自己。

商百蕙在某一瞬间清醒地意识到,原来在这场闹剧中,她看到的不仅是别人的悲剧,更是自己命运的倒影。

水晶吊灯的光芒刺着她的眼睛。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一点。那就是命运必须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商百蕙收回那道复杂的目光,只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

但她却不知道的是,司徒烨然在她转身的一瞬,也向她投去了一记眼神,他的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十多年的相识,让他们早已能读懂彼此每一个未出口的情绪。她明白司徒烨然的痛苦与不甘,司徒烨然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

到了内场,商百蕙竟遇上一个熟悉的朋友。

那人一身裁剪利落的深蓝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温润如玉。不同于在场其他男士规整的领带,他颈间的深蓝丝绒蝴蝶结随性却不失优雅,在觥筹交错间自成一道风景。

几位名媛围着他谈笑,他微微颔首,不经意间也瞥见了商百蕙,跟他人交谈的话语微顿。

随即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收尾,待对方说完最后一句,礼貌告辞,然后向她径直走来。

商百蕙有些好奇他怎么也在这,却又突然想到,崔净无跟司徒烨然有共友,想来应该也是认识的。

但是崔净无告诉她,他并不是以男方朋友的身份来的,而是以女方。

因为他是乔雯倾的表哥。

商百蕙大吃一惊,居然还有这层关系,感觉世界还挺小的。

崔净无笑了笑,跟她有着一样的观点。

他绅士地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杯果汁递给她解渴,而就在商百蕙接过的瞬间,他突然被她手腕上的深红色朱砂所吸引,眉头不自觉地轻蹙。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这串朱砂吗?”他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急切。

商百蕙明显一怔,但下意识点头应允。

本来想要摘下给他看,却不料人家已经把她的手给托了起来。

他的指尖抚过那些圆润的朱砂珠,温热的指腹不经意地擦过她细腻的肌肤。随着她手腕转动的角度,第三颗珠子内侧隐约露出的鎏金刻印在光线下一闪而逝的弧度,竟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没错了,这就是“赤缚”!

半年前港城预展,作为VIP客户,他戴着手套捧赏这串名为“赤缚”的朱砂时,就发现第三颗珠子转动时会闪过一道金芒。据说是匠人刻意在珠内镶嵌的鎏金刻印。

所以他对这个特殊标记太清楚了。

一个月前,浦雅国际拍卖行的夏季珍品专场上,他本来志在必得地想要将这串朱砂收入囊中。可电话委托席的那个神秘买家居然将价格抬到了远超实际价值的三倍,以至于在他犹豫之际,拍卖槌决绝落下,这串珍品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了。

至今想来,仍觉遗憾万分。

但他没有想到,“赤缚”居然会出现在商百蕙的手上!

商百蕙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异样,问:“怎么了吗?”

崔净无问:“原来是你买的?”

“什么叫是我买的?”她不解:“你说的是这串朱砂吗?这是我弟弟送我的。”

弟弟?崔净无倒是懂得商百蕙有个八岁的弟弟,但…怎么可能?那位拍卖会上与他竞价的神秘买家怎么可能是她的弟弟?

崔净无把事情跟她简单诉说,商百蕙十分疑惑。

“你确定我的这个是那一串吗?可这确实是我弟弟送我的。”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默默解锁手机,调出一组照片,并将屏幕转给商百蕙。

上面清晰地展示着那串朱砂在不同角度的特写,第七颗珠子上那道独特的十字纹裂,扣头内侧若隐若现的工匠签名,以及第三颗珠子内侧鎏金刻印的显微放大图。

商百蕙的目光在手机和手腕间来回游移,不自觉地转动珠串。当转到某个特定角度时,她腕间的朱砂赫然重现了照片中的每一个特征。那道十字纹裂的倾斜角度和那枚鎏金刻印的独特弧度,甚至扣头处几乎不可见的签名痕迹,都分毫不差。

空气突然凝固,两人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朱砂珠串在商百蕙腕间泛着暗红的光泽,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拨弄着珠子。

突然!她猛地抬头看向崔净无。

“那位神秘买家叫什么?

“姓余,其他的没有信息。”

……

她瞬间就懂了!

——沈欹与。

那一切就都很明了了。

原来是沈欹与借商秉立之手,把东西送给她的。

商百蕙无语……

这小孩也真是,这些年不懂都跟沈欹与学了些什么,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白搞得她当时如此的感动。而且她也有理由怀疑,剩下的两串和田玉和玛瑙到底还是不是商秉立自己的诚心。

“你是知道什么吗?你认识他?”崔净无把她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嗯……”商百蕙有点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真相:“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后来她什么也没说,而他多少也能猜个大概,没再多问。

不过两人的一言一行却被某处的男人看了个精光。

沈欹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好一段时间了。

秦栀婻走过来,用手肘戳他,“那男的谁啊?”

“她的车友。”

“什么车友还牵她的手?”那一幕正好被秦栀婻瞧见,她很意外。

“你问我,我问谁?”

“沈欹与,你要不加把劲,阿蕙就被别人拐走啰。你当年输给了女人,现在可别又输给男人噢。”秦栀婻饶有趣味地调侃他。

原先脸色就不太好看,在听到秦栀婻的话后变得更差。

他转头看向秦栀婻,眼里充满警告的意思。秦栀婻倒是满不在乎,把他惹毛后就潇洒地走掉了,反正沈欹与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宾客已全部到场,订婚宴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在双方长辈的致辞后,司徒烨然和乔雯倾站在鲜花装点的礼台中央。经司仪的引导交换戒指,他们相视微笑,并合影留念。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般顺畅,就像一场排练过无数次的舞台剧,每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可却少了些真情实感的温度。

所有人举杯致意,说着千篇一律的祝词,送上最热烈的掌声,但真心实意祝福的也没多少个。不过一场商业联姻的戏码,在座的老手们都心知肚明。

表面上是订婚宴,实际上却是名利场,只是各自都有各自的盘算。有人借着碰杯的时机交换名片,有人也在暗暗打量下一场联姻的对象,更有甚者,只等宴会结束就离场赴其他局。

这种浮华喧嚣的场面,对沈欹与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的陈腔滥调。

他慵懒地倚靠在角落的位置,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水晶杯沿,对台上那场精心编排的仪式置若罔闻。视线始终如一地锁定不远处的商百蕙。

仿佛这场盛宴中,唯有她才是值得注目的存在。

高文潼和秦栀婻又拉着她讲些好姐妹之间的话题,惹得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明媚。沈欹与望着她这般开怀乐呵的模样,眸底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柔和,连带着嘴角也微微上扬。

仪式结束,司徒烨然下场直接奔沈欹与而来,人已经站在身后了,沈欹与的注意力依旧放在商百蕙身上。

司徒烨然拍了拍他,“今晚留下?”

沈欹与:“你要我留就说,不用问。”

“那行,等我忙完,我们晚点聊。”然后塞给了他一张房卡。

——

另一处,乔雯倾刚回到休息室,就发现里面来了个不速之客。

椅子上的女人听到开门声,立马转身面向她。

那张跟乔雯倾有着三分相似的脸蛋上画着特别浓艳的妆容,风头几乎都要盖过订婚宴的女主角。

她穿的是服务生的衣服,却丝毫不掩身上的张扬气息,红唇微扬,眼底带着戏谑的光。

乔雯倾眉头蹙起:“你怎么来了?”

“姐姐的订婚宴,我怎么能不来呢?”乔文雅歪着头,笑容甜腻,却让人脊背发寒。

“爸爸知道你回国了吗?”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可太害怕我会毁了你的订婚宴呢。”

乔雯倾盯着她,胸口微微起伏。

乔文雅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乔家不愿承认的私生女。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乔家外,由父亲养她管她。

“所以你来就是要毁我订婚宴的?”

“当然不是啊。”乔文雅站起身,缓步走近她,伸手抚过乔雯倾的礼裙,指尖像蛇一般游移,最终停在她的腰际。她贴近她的耳畔,呼吸温热,语气却凉薄:“我是来帮你的,姐姐。”

乔雯倾浑身一僵,鸡皮疙瘩瞬间上来。她猛地向前走,拉开与乔文雅的距离,转身瞪她,“帮我?”

“对啊,我知道,你并不想跟司徒烨然结婚。”

“毕竟我的姐夫……另有其人。”

乔雯倾脸色发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来帮你。”

“帮我什么?订婚宴已经结束了,你又能做什么?”

乔文雅的笑容更深,却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

“我要做什么,就不劳你操心了。”

“乔文雅!”乔雯倾声音骤然拔高,带着警告。

“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所以别打着帮我的名义害我!”

“跟司徒家的联姻虽不是我能掌控的,但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反抗的。”

她顿了顿,语气冷硬:“至于你,管好你自己。要是爸爸知道你擅自回来,又要把你关禁闭了。”

关禁闭……

三个字像根刺,狠狠扎进乔文雅的神经。她的表情瞬间扭曲,眼中血丝蔓延,像一只濒临失控的野兽。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那股暴戾。最后只是冷笑一声,离开了房间。

乔雯倾不知道她会干什么,但也无暇顾及了,今晚她身体抱恙,早已打算提前离场,跟司徒茗玥打了个招呼,便下了游轮。

江畔的夜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她驻足回望,那庞然巨物仍在江心绽放着钻石般的华光。她终究还是没有把乔文雅回来的消息告诉父亲,只希望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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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蕙
连载中幸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