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凌在商百蕙家里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就回都柏林了,商百蕙把她送去机场,待她过安检进去后才放心离开。
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商百蕙逐渐犯困,最近睡不好,熬得晚又起得早,实在顶不住去睡一觉。以防睡过度半夜又辗转难眠,特意定了个八点的闹钟。
正巧这时,高文翮难得发来短信。
他说他最近的工作结束了,打算休息一星期,现在已经回到清津,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出来见见。
商百蕙的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屏幕,眼皮子耷拉得也差点抬不起来,她直接按住语音键,带着浓重的困意回道:“不出了...特别困...明天再...”
话音未落,手机就从指间滑落。
高文翮也不强求。
暮色中的摩天楼群在云端中若隐若现,整座城市浸在靛蓝的夜影里。一座低调的黑色建筑矗立于金融区的核心地带。顶层露台的玻璃幕墙后,某位公子哥名下的私人会所正透出朦胧的光晕。
这里从不对外开放,到场的大多都是相熟的面孔,但偶尔也有熟客带来新的朋友,三四个陌生身影混在其中,既不突兀也不显眼,只是安静地站在引荐者身旁,举杯时露出得体的微笑。
低频声浪贴着大理石地面蔓延,香槟塔在暗处折射出细碎的斑痕。人影在钴蓝色的雾霭中流动,垂落的金属帘内侧时不时传来高脚杯相碰的清响。
看似随意的聚会,实际却维系着这个圈子特有的默契与距离。
长案上酒品琳琅,各式瓶身错落,流光漫过层层叠叠的轮廓,一眼望不到头。沈欹与跟身旁的老友共饮了好几杯。
眼睛瞧着手机屏幕的时间,他来这已经有二十分钟了,高文翮这个组局人居然还没到场。发信息过去问他,对方还能秒回,说准备到。
沈欹与闲适地陷在真皮沙发里,松垮的短袖衬衫被空调风灌入,轻轻鼓起,歪斜的领口露出大半截锁骨。
友人递来的黄鹤楼在他指间转了个圈,鎏金烟嘴触到虎口时泛起凉意,像夏夜流过的溪水。
火苗舔上烟纸的刹那,暗红光弧映亮他低垂的睫毛,蜜香混着薄荷的冷冽钻入鼻腔。青雾从唇间漫出时,他后仰的脖颈拉出慵懒的弧线。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享受,又像是审视。
而在这烟雾缭绕间,一缕清雅的茉莉与雪松香气忽然飘来,轻盈地融入到烟草的醇厚之中。
那气味干净而通透,带着一丝柑橘的清爽,既不甜腻也不浓烈,恰到好处地中和黄鹤楼的沉郁,在空气中留下一抹令人舒适的余韵。
他偏头,撞上了个陌生女人的目光。
女人坐在沈欹与的右侧,不近,也不远,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空位。
沈欹与没见过她,不知道是谁带来的人,也没有在意。把头转回来,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顺起桌上的小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门**谈声此起彼伏,高文翮带着两个伙伴推门而入,屋内的人纷纷起身相迎。唯独沈欹与坐在原位,纹丝不动。
高文翮一边社交寒暄,一边精准地走向沈欹与,并在他身旁的空位落座。
“迟到了二十六分钟。”沈欹与头也不抬地说。
“路上有事耽搁了。”
“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高文翮忽然笑了。
“是吗?那你可真是双标。”他拖长声调,意味深长:“有的人迟到,你就愿意等,我迟到,你就批判我。可惜了我们这么好的关系,都不肯通融。”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高文翮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意识到沈欹与并非真的在意迟到,只是借题发挥。低声问:“怎么,心情不好?”
他没回答。那就是了。
“说说?”
沈欹与正要开口,突然被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打断。只见秦栀婻大步流星地踏进门来,鞋跟敲在地面上发出利落的“咔嗒”声,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你不是说不来了吗?”高文翮说。
秦栀婻走到他们两个面前,沈欹与左侧的男人立马识相地把位置让给她。
她坐下后说:“跟男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想喝酒。”
沈欹与:“你又干嘛他了?”
“什么意思啊你这?你不应该问他干嘛我了吗?”
高文翮:“他的为人我们能不清楚?满心满眼都是你,供着你宠着你,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你。所以他能你做什么对不起你的?”
“呵呵,你们这些死男人都他妈一个德性!”
“还胳膊肘往外拐,真寒心!”
“按惯例一般都是你自己作。”沈欹与毫不客气地点她。
秦栀婻气急败坏:“沈欹与你!”
“你要再作小心把他作没了。”
“无语,我不想跟你们说话了!一点不会怜香惜玉,一点不会珍爱我。臭直男!”
她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两眼。然后抄起桌上的酒瓶仰头就灌,却没注意看是什么酒,烈到呛喉咙,脸上的表情都拧成了一团,弓着腰直咳嗽。
沈欹与见状,眼疾手快地把酒夺走,“疯子,喝这么狂干什么?”
“你管我!”
沈欹与把她的酒瓶放下,转头跟高文翮小声说:“发信息给他。”
结果被秦栀婻听到了,她的半个身子横跨沈欹与到高文翮那边,用力垂他一拳,“不许给他发信息!否则我跟你绝交!”
两个男人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
接着沈欹与就把她扶回原位,她又继续喝,他们也没有再拦着。
高文翮突然被其他人叫走,起身时跟沈欹与打了个招呼,说等自己回来再聊。
场子里新进来了一批人,音乐声震耳欲聋,人声鼎沸。沈欹与安安静静地喝着酒,脸颊和耳尖渐渐泛起红晕,已然微醺。
而秦栀婻不知从哪拉来了几个刚认识的小姐妹,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自己的男朋友。沈欹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还时不时伸手拦下她往嘴里灌的烈酒。
沙发上的位置本就不宽敞,秦栀婻那边又挤过来几个新朋友,空间越发紧凑。沈欹与只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最后挨到了那个陌生女人的身边。
可即便如此,他仍保持着绅士的距离,手臂微微悬空,避免不必要的触碰。
沈欹与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刚叼进嘴里,突然想起自己没带打火机,之前那根是别人帮点的。
他无奈地“啧”了一声,把未点燃的烟扔进烟灰缸。
然后整个人向后仰,颈部抵着靠背,浅醉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天花板。酒精让他的脑袋有些发沉,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后来是秦栀婻把他晃醒的,她不小心把蛋糕掉他大腿上了,纸巾擦也擦不干净,裤子一片淡黄色奶油。秦栀婻让他去卫生间处理一下,不然感觉看起来有点尴尬。
她双手合十地真挚道歉,沈欹与也没有计较什么。
走去卫生间的途中,他发现裤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又硬又硌。
掏出来一看,是个女士打火机,zippo的,十分特别。
通体覆着红白渐变纹理,金属质感的立体蝴蝶装饰镶嵌于机身,设计融合了小众艺术与哥特风格,整体精巧炫酷。
沈欹与将打火机搁在洗手台边,粗略地擦拭裤子上沾着的奶油,完后才重新打量起那个物件。
打火机在掌心转了个圈,指甲盖抵住侧边金属枪管轻轻一挑,随着“咔嗒”一声,枪管部件应声弹起,露出下方按钮。
他用拇指漫不经心按下右侧小键,机身中央倏地窜起一簇幽蓝的小火苗。
而松开按钮的瞬间,机械传动声嗤地划过,那簇火苗顺着金属凹槽滑向展开的枪管顶端,骤然膨胀成赤红火舌,犹如真枪实弹般喷薄而出。
从利落的蓝焰到张扬的红舌,整个机械联动行云流水,在洗手间冷白的灯光下演绎着火焰的形态变幻。
沈欹与反复摆弄,看红蓝火焰交替吞吐,眼里带着点琢磨的兴味。
有点意思。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欹与停下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抬眼望向卫生间门口。
对方的到来并不让他意外,是那个一直坐在他右侧的女人,也是这个打火机的主人。
沈欹与朝她走了两步。
女人就站在原地,扬起的红唇似乎透露出某种得意,她带着看猎物的眼神看着沈欹与。
“看来你很喜欢把打火机塞男人口袋里。”
“不,你是第一个。”
她随意拨动自己的秀发,那缕清雅的茉莉与雪松香气又飘散在了空气中。“见你抽烟没带打火机,顺手给你的。”
沈欹与其实挺欣赏这个打火机的,在指腹摩挲了好几下,不过最后还是把它放回洗手台。
“打火机不错。”他声音冷淡,“但放我口袋不合适。”
女人挑眉:“嗯?”
“钓我也不合适。”
“哦?”
沈欹与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但也在她意料之中,像他这种看起来就很聪明的男人,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而正是这份气质最让她着迷。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不想试。”
“是不想...”女人向前半步,继续说:“还是不敢?”
他轻笑一声,“你对你自己倒挺自信?”
“当然。”她故意挺直腰身,显示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自认为自己举手投足间都是万种风情。
可在沈欹与看来,俨然一副搔首弄姿的作态,他极其反感, “自信可以,别普信。”
“如果你想发情,场子里大把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随便你上,但别来找我,我不喜欢你这种女人。”
女人一把拦住想要离开的他,“我这种?说清楚,是哪种?”
沈欹与刻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露出一个讥讽的嘲笑。
“胸大,无脑。”
沈欹与没有回到原位,而是走向高文翮所在的方位。正好高文翮刚跟前面的人交涉结束。
后面的时间里,兄弟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才开始了今晚真正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