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面对容安安突如其来的道歉,神君以茫然地眨了下眼。

捏着摇铃的左手被少女攥得很紧很紧,他挣不脱,也不想挣脱,于是抬起右手,轻柔地抚上少女的面颊。

“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在少女的刻意回避下,他分辨不清对方的神色,只能摸索着,凭借着内心的直觉,将食指的指腹覆上了对方的眼尾,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水雾缭绕的浸润感。

他不由得颦起眉心,几经犹豫后,还是迟疑着张了口:“容安安,你——”

只是,关切的话语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少女出声打断了。

“别东想西想的。”

似乎是已经猜到了少年神明接下来的话语,容安安抬起手臂,拢了拢耳后莫须有的碎发。

“今日可是正月十五,是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好日子。”

她悄舒一口气,吸吸鼻子,抬头望着少年神明乌润的眼,笑容满面地道:“殿下,你也是——今日,至少今日,你要笑。”

覆在眼尾的指腹被少女仿若不经意地挡开,神君以心神一紧。

“……”未言尽的话语就这样被生生摁回了胸膛内,惹得心脏一阵抗议似的急促跳动,他忧虑不安地张口,想要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在看见少女眼底隐晦的期盼时,又猛地收住了。

欲言又止的缄默。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难熬的,垂于身侧的右手在衣袂下缓缓紧握成拳,终于,在少女即将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时,少年神明终于做出了回应——

没有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询为什么是“至少今日”,在少女的注视下,他平和地弯起眸子,扯动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润的微笑。

“好。”

顿了顿,他又张口,竟是主动问询起来:“想看花灯么?”

容安安:“?”

说实在的,虽然结果的确是按照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了,可事情进展得太顺利,反而使她一阵恍惚。

“啊……想啊,当然想了。”

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她懵懵地点头,随即松开神君以的手,遥遥指了指身后的大殿,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儿:“内个,需、需要收拾一下吗?”

神君以:“……”

殿内的物件早就在少女突破境界的时候就悉数变成了齑粉,哪里还有什么可收拾的,顺着少女所指的方向转身望去,看着满目光秃秃,又回过眸子,看着终于回过味儿来,脸色已然爆红的少女,终于忍俊不禁,开怀地笑起来,牵过对方的手,将一只通体雪白的摇铃轻轻放在了对方的掌心上。

“没什么可收拾的。”

扫过少女身上略显单薄的雪青色衣裙时,他眸光闪烁几下,忽地出言提醒:“不过,若是走进街巷观花灯的话,你恐怕要换一身穿着。”

手里头冷不防被塞进了一个不算轻的小物件,容安安迟钝地眨眨眼,下一刻便被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弄了个激灵。

“……”她低下头,瞅着躺倒手掌上的摇铃,将神识和灵力外放,仔细感受一番之后,眉心缓缓拧紧,眼神也逐渐从疑惑转变为了不可置信。

“神君以!”她骤然抬起头,看向少年神明,眸光惊疑不定,“这什么?!”

神君以轻轻一眨眼,不理解少女为何要明知故问。

“是摇铃,在你修复丹田时还用过的那一只。”

如实做出解答后,他呼吸稍顿,居然又把话题拐回了穿着上,说话语速亦是诡异的慢吞吞:“犹记得在凡间帝宫的时候,侍女们曾给你送来过一件雪青色的毛领斗篷,上面还绣有折枝芙蓉的纹样——待会儿可以穿上看看,凡间严寒,穿上的话,身体会暖和。”

因为已经踏上修仙一途,所以身体十分抗冻的容安安:“?”

她简直是服了少年神明跳脱的脑回路了,无语凝噎了好半晌,才重新有了张口说话的**:“……神君以,别装傻,我问的明明不是这个。”

苏醒之后,她确实发现溯魂铃不见了,却也没有太过在意,还以为是已经彻底物尽其用,被少年神明拿出去自行处理了,却没想到少年神明所理解的自行处理好像和她设想中好像蛮不一样——

居、居然一声不吭地,给她翻了个新?!?

“……”见容安安直接选择性无视了自己的话语,神君以眸光一黯。

他垂下睫羽,虽然心中空落,但还是耐心地解释起自己的行为动机:“虽然此物的器灵已然被天雷所抹除,但铃身的纹路却是十分难得的,应该某位修行上万年的大妖所制成,蕴含着与时之一道有关的诸多感悟,只需对铃柄上的那颗寒玉冰珠稍加修补,便可为你日后……增添一分安全的保障。”

一口气说完许多,完美地解答了少女的疑惑后,他薄唇微抿,不死心地再度张口:“容安安,我记得在咱们登上神坛的那晚,你应该有把那件斗篷收进了指环里的。”

容安安:“……”

听到少年神明的未雨绸缪后,她心间微暖,却又对对方总把话题往无关方面带感到哭笑不得。

“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啊。”

努力维系着思路不被神君以带偏,她拎起溯魂铃,用指尖戳了戳铃柄重现光华的追魂寒玉珠,不住地惊叹道:“追魂寒玉珠可是极为难得的一种天地灵物,将已经失效的天地灵物重新赋予威能,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对在时之一道上有着极为深刻的感悟……殿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没想到的是,神君以闻言却是摇头:“不是我。”

“我对时之一道的感悟并不深刻,所以在你丹田痊愈后,陷入沉眠的那段时间里,我又去了一次日月湖……”

他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着少女的神色,见对方神色并无太多抵触,才暗松一口气,坦诚道:“其实,是灼姨的手笔。”

“……”朱雀神君?!

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容安安的心情颇为复杂。

“我还以为……”

握紧手中的溯魂铃,望着少年神明净澈的眼底,心中的烦乱总算安定了少许,她眨眨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起铃身的纹路,声音低不可闻。

——我还以为,朱雀神君,她不太想见到我。

“……”

回想起灼姨一把抢过溯魂铃,偏过脸去,别别扭扭说话的样子,神君以失笑。

他颔首,诚恳地点评:“这一点上,灼姨的态度,确实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除了经常与他插科打诨的青龙神君外,他对其余神君都知之甚少,可似乎就是怕他对神君们生疏了,樰叔才会经常同他唠叨一些关于诸位神君的趣事,可唯有灼姨的趣事,他一次都未听樰叔提及过。

无趣无言,严苛严谨,深居简出,认真到近乎古板地践行着天道给神君们立下的每一条规矩——

虽然肉/身每过万年都会经历一次涅槃,但心性却是老成,甚至可以说是七位神君里,思想最为守旧的神。

所以,在前往日月湖畔的时候,神君以本想直接拜托与白泽一脉交好的渊叔对寒玉冰珠略作修补,甚至还害怕与这位长辈再起冲突,特地将拜访时间选在了朱雀最厌恶的黑夜,却还是在日月湖的入口处,与准备与鲲鹏辞行的朱雀神君打了个照面。

想到这儿,他不禁回过神来,看向容安安的眼睛。

“在得知这个摇铃的主人是你后,她便主动提出要修补这颗寒玉冰珠,并且让我一字不落地转告你,她对你的怀疑并没有彻底消除……”

道歉不好好道,非得先放一句狠话,也不明白这位性情古怪的神君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该带到的话还是要带到,于是他神情无奈,将话语继续补充完整:“但也意识到当日对你的态度不好,故借此铃向你诚挚道歉,希望你不要过于放在心上。”

容安安愣了两秒。

和神君以的感受一样,她同样有点拿捏不准朱雀神君对自己的态度,只能艰难地猜测:“感觉像是……一码归一码?”

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汇,她耸肩,眼底同样流露出些许无奈,笑叹道:“真没想到……居然是位挺可爱的神。”

见少女弯眸浅笑,神君以也笑起来。

“我也未曾料到。”

灼姨是司掌轮回的神君,自然最是擅长时之一道,只可惜这摇铃的铃身上被刻上了一道险些将其斩碎的天罚痕迹,否则还能修复得更彻底些。思及此,他抬起手,用指腹按了按铃柄上的追魂寒玉珠,含笑给容安安介绍。

“如若在此珠上滴入某人的一滴精血,再用灵力加以催动,便可令催动溯魂铃之人寻到滴入精血之人的大致方向,但只能使用一次,顶多两次,此铃便会自主碎裂,再无任何逆天之效。”

容安安:“!!!”

听到溯魂铃居然被改成了一个追踪宝器后,她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两手将溯魂铃紧紧捧住,笑得一片光明灿烂:“真的吗!太好了!!两次也行啊!!!”

神君以:“……”

透过少女眼中的喜悦,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

“容安安,这是我送给你保命用的,如若我将来没能及时赶到,你就将此铃交给你身边最信任的人,这样的话,如若真遇见了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于慌了手脚,至少有个照应。”

他不满地颦眉,心里也酸得要命,强调道:“你不许给旁人用。”

被戳破心思的容安安:“……”

“只是设想而已,不用太紧张的。”

斐然的修为太弱了,正好需要这个摇铃来增添一重保障,怕少年神明临时反悔,她一边笑嘻嘻打着哈哈,一边赶紧把溯魂铃塞进了储物戒,又将左手挡在背后,做足了准备,才开始口头上的据理力争。

“我是山月宗的二师姐啊,我既然担了这一声二师姐,那就得负起责任来,而且殿下,你不是答应要和我一起回山月宗了嘛——”

她深谙刚柔并济的道理,在某人心头怒火正盛的时候兀然话锋一转,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保护我呗。”

“……”

听到少女这样说,神君以面色陡然一僵。

心头的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张口无声,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那我不在的时候呢?”从精神的巨大冲击里缓过神后,他努力绷着脸,企图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倒的立场,“容安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该掉以轻心——”

“所以,是不愿意?”

容安安表情无辜极了,她无辜地打断对方的话,无辜地眨巴着眼,盯着对方已然烧得通红的耳廓,又无辜地“噢”了一声:“殿下,原来你不愿意保护我啊。”

神君以:“……”

“既然要保护,自然要保护得彻底些才对。”

他被气笑了,曲起指节,轻轻戳了戳少女两颊的软肉,慢条斯理地例举道:“比如,那件雪青色的毛领斗篷……”

容·被扼住命运的咽喉·安安:“……”

不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然她是有的,可这并不代表能够凭空捏造出一个雪青色的斗篷啊!!!

“殿下莫不是记错了?”也不知道少年神明究竟为何只对那件雪青色的斗篷情有独钟,她嘴角微抽,还是妥协地将右手覆在了左手上,不抱什么希望地把神识送了进去,“当年女侍们送来的东西,我都有一一盘点过,不是我不想换,而是姝姨她确实……”

然而,说着说着,她的神情便凝固了。

“不是,这,这……”

看着储物戒内居然真的整整齐齐地叠置着一件雪青色斗篷,她瞳孔大地震,“咻”地抬头看向神君以,尾音都被吓变了调:“我不记得有这一件啊?!”

“……”将曲起的指节抵在自己的下唇上,神君以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热。

“记得不记得不重要。”他淡淡张口,仿若漫不经心似的,“重要的是喜欢不喜欢。”

相比少年神明的淡然,容安安这边就很崩溃了。

“很重要啊!”

修士要记住的东西很多,如果不想在关键时候把毒药错认成救命灵植,那就应该在日常生活中就有意识地对记忆力进行针对性训练,半点都马虎不得,而她本来就因为记忆问题而对这方面格外在意,如今更是犯起了倔,偏得刨到根究到底才算罢休。

“不,不对,”她一边来回严肃踱步,一边把存于识海内的记忆一帧帧回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管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低级的纰漏——”

而就在她距真相越来越近,近到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道呼吸的热浪骤然舔舐过了她的侧颈。

“……”

原本活跃的思绪瞬间陷入了静止状态,容安安的大脑宕机了两秒,在意识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只可能是少年神明后,才吁出一口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抿起唇角,努力压抑着内心隐秘的欢喜与成就感,却依旧被神君以的黏人哄得飘飘然——

好乖。

太犯规了,十万年前的少年神明,怎么可以这么乖啊。

在刚硬的内心也被少年神明的乖巧黏人给化成了一潭柔水,她柔和起眉眼,暂且将已经想到了一半的思绪搁置到一旁,正准备笑眯眯地回身抚慰一番,却在回身的前一秒钟,猝不及防地感觉到自己未缀珠玉的耳垂,被一个触感温软的东西,轻飘飘地蹭了蹭。

轰隆一下子。

脑海里顿时响起了惊天撼地的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容安安直接从尾椎骨由下至上地窜出阵阵不停歇的麻痒之意,两颊的温度急剧上升,她彻底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完全是下意识想要逃离,好不容易才操纵着已然麻木的肢体往右避开一步,却在下一秒直接撞上了少年神明挡在自己右侧的掌心——

看起来,就像是她主动向右迈了一步,将臂膀送到对方的掌心上一样。

“所以呢?”

听到少年神明温润的嗓音在左耳耳畔乍然响起,容安安的心跳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她立刻向左偏头,却在这一刻,直直地撞入了一双黑如墨潭,又明似曜玉的眼眸。

神君以半敛着眸子,与容安安鼻尖相抵,四目相对。

他似乎对眼下的姿势不太满意,左手也环了上来,改成了背后相拥的亲昵姿势,这才舒展眉眼,亲昵地蹭了蹭少女的鼻尖,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呢。”

对视的那一刻,除了一声比一声强劲有力的心跳外,容安安感觉自己的一切暂停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那是一道格外专注的眼神,专注得只容得下她一个人的身影,乌润的波澜微微荡漾着,透着皎洁的月色所不能及的深情缱绻,声音也已彻底褪去了少年时期特有的沙哑,变得与十万年后一般无二,清而不冷,带着动人心弦的温柔。

神君以望着少女的眼睛,一息,两息。

直到三息的时候,他才又一次启唇,温声问询:

“容安安,你钟意么?”

容安安:……救命,美色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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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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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厄拒绝放弃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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