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失重感消失，身体重新恢复知觉的时候，容安安的眼前一片漆黑。
就像是一颗透明晶莹的水珠坠进了一泓浓郁的墨，永恒的寂灭将她吞噬，连耳畔的嗡鸣声都被剥夺，她迷茫地睁大眼，向不见尽头的黑暗伸出手——
“丫头，丫头？”
唰的一下，眼前光影流转，大约是闹市的灯火多且亮，竟将眼前的黑暗都拢上了一层昏黄的暖光。
耳畔声音渐渐回归，小孩的嬉笑声，商贩的吆喝声，石板上轻重远近各不同的脚步声，闹嚷嚷的鼎沸人声争先恐后地挤入了容安安的耳中，将她的思绪拱得乱糟糟。
——谁？
——是谁在叫她？
“丫头，你这耳铛还要不要啦？怎么大冬天的还穿这么少……哎哟哟，这可不是什么睡觉的地方哟。”
“……”容安安难受地皱起眉头。
——耳铛，什么耳铛？？
——她明明站在界门前，正将离光递上前去……
记忆悉数回笼，水镜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以画面的形式一帧一帧迅速闪过，容安安心中咯噔一声，她猛地睁开眼，却被一张爬满皱纹的面庞占据了全部目光——
竟然是一位头发花白，眉眼慈祥的老妪。
眼下，她所站的地方似乎已经入了冬，冻得面前的老妪面颊通红，将袄子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还嫌不够，干脆一手捂住领子，另一只手伸到她的鼻下试探呼吸，可还没伸到呢，便和悠悠醒转的少女对上了眼。
老妪：“……！！！”
她眼睛顿时瞪如铜铃，眼角的皱纹都被撑得淡了几分，蹬蹬蹬连退三步，眼神跟见了鬼一样，竟是突然爆发潜能，气沉丹田，一口气喊出了山路十八弯：“唷————————”
容安安：“……？？？”
她望着老妪，目露惊恐：怎么了，这这这是怎么了？！？
见少女被吓得后退一步，莽撞得差点撞到身后的路人，老妪这才发觉不对劲，她停止发力，拍着胸口一阵咳嗽：“哎哟……咳……哎呦喂……咳咳……还好不是鬼，真是吓死老婆子我喽！”
同样受到了不小惊吓的容安安：“……”
周围的环境无比陌生，她反而冷静下来，将不知何时落在自己右掌掌心的耳珰食指与拇指并用捏了起来，随即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块灵石，目光在周遭逡巡一圈，最后定在了老妪身后的摊位上。
“抱歉，您还好吗？”看来这位老妪应该就是摊主了，她呼吸微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面色显现不出异状，“真是对不住，东西我要了，不用找。”
“……”老妪瞅着少女掌中的石头，又看瞟了眼少女身上的奇装异服，欲言又止，一时间陷入两难，“这，这……”
“您别客气。”掌中的耳珰做工精巧，玉质温润，虽然是凡品，但一看就知道费了老人不少心思，拿了人家的东西还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这么久，也不知道挡了老妪一晚上多少生意，想到这里，容安安抿抿唇，将下品灵石放回储物戒，转而取出一块更加温润莹洁的上品灵石，“我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见少女如此诚恳，老妪也不再推脱，她接过灵石，深深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让容安安直接惊掉下巴，“丫头，哎……我说的是铜板啊……要不，银子，银子也成，老婆子我不多收，该找多少是多少。”
什么？！
容安安身形一僵，她眨眨眼，仔细观察老妪，见对方的神态不似有假，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您，不认识此物？”她听见自己这样问，声音艰涩至极。
“……”老妪神色惊讶极了，她看了看眼前强作镇定，嘴唇却有些泛白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怪石头，愣了两秒后，眼尾的笑纹兀然加深了。
她没有回答少女的话，而是捏住怪石头圆润的边缘，在花灯下打量一番，颇为和蔼慈祥地咧开了干裂起皮的唇角：“还别说哟，挺透亮。”
“……”
这话说的委婉，可里头蕴藏的深意，容安安却是听了个明白。
根本不敢进一步深想，她慌忙将右手再度覆上储物戒，却在摸到戒指的一瞬间抿了下唇，眼底是罕见的无措。
原因无他，只是在此番出行前，她偷偷将随身携带的所有银子都塞进了小师妹的储物袋——
所以，眼下的她手里头只剩灵石，没有银两。
忽然一贫如洗的容安安：“……”
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触感温凉的耳珰忽然变得烫手极了，她尴尬地将手从储物戒上移开，捏着耳珰傻站在原地，看着笑容和蔼的老妪，眼睫微颤，喉咙轻咽了咽。
“实在对不住，”给自己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她终于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开口，“我——”
就在此时，一道男子的声音却是透过人群，精准地打断了容安安未说出口的话：“这位姑娘。”
那道声音灵秀如天边月，清朗如山涧泉，光是听声音，容安安就已经能猜想到说话之人该是何等的丰神俊朗，明明不确定他在叫自己，可她仍旧不由自主地回身望去——
老妪与这位男子似乎是熟识，她从摊位前冒出个头，见是故人来，登时便乐得喜眉笑眼：“公子，今年又来啦？”
被称作公子的人来到老妪的摊位前，他轻轻颔首，算是对老妪的回应，而后眸光流转，将视线投向容安安，勾唇浅浅一笑。
很随意的一个笑容，却令男子本就出挑的样貌瞬间变得更加光彩夺目，听见周围人群一片倒吸冷气的容安安：“……”
男子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有多受欢迎，他专注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看了一阵后，目光缓缓下移，竟落在了老妪手中的上品灵石上，
“这位姑娘，”眸光微微闪烁，他指了指老妪手中的灵石，对眼前的一老一少笑道，“此石着实稀奇，可否借我一观？”
容安安没回话。
她的确被男子潇然俊朗的样貌所惊艳，可瞬间便回过神来，用目光上下审视起男子，同时客客气气一点头，也学着老妪叫了声：“公子。”
容安安冷着脸，可老妪是却个极有眼力见的，她登时便反应过来，含笑将手里的怪石头递了去：“那就麻烦公子咯。”
“……”见眼前的少女神色警惕，甚至已然竖起浑身的刺，男子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无奈。
他接过灵石，向老妪道了声谢，随即微眯双目，似乎还真在认真感受，而且好像还真察觉到了什么，很快眼底便俱是惊叹。
“此物莹透如水，却又并非水玉，长久佩戴还会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实乃奇物。”
他笑容欣喜，从怀里取出钱袋，竟是直接从中取出了一整锭银子。
“此物于我有大用。”他望着老妪，目光诚挚又隐含歉然，“不若这样，这位姑娘买首饰的钱我替她付，不知阿婆能否割爱？”
容安安：“？”
怎么还替人付上了，她瞪圆了眼，才不信对方是专门搁闹市里济困扶危不求回报，正欲张口回绝，目光却定在了男子手心的一整锭银子上。
“……”余光瞥了眼老妪被冻得通红起皮的面颊，她叹气，到底还是没讲拒绝的话说出口。
“哎哟哟，瞧公子这话说的，真是折煞老婆子我了，真用不了这么多。”老妪笑着摇头，将男子的手连带银子一起推了回去，“还是那句话，该多少就是多少，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这回啊，不收钱咯。”
男子：“……”
“您每年都这么说，可见我与阿姝有哪次听过？”果不其然又是这句老话，他弯起眼，竟是直接将银两放在了桌上，随即正色道，“不过今日不一样——阿婆，多谢。”
“这话可就生分咯。”老妪笑着摆手，“您呐，每年兹要同夫人往这里一站，那就是块活招牌啊。”
这条街卖首饰妆奁的可是不少，说到底，还是她承了公子的情呢。
提及自家夫人，男子的眼眸顿时柔情似水。
“是您的手艺好，又从不偷工减料，”他笑了笑，声音低了些，透着难言的甜蜜与腼腆，“我家娘子很是喜欢。”
而后，他转向一旁雪青色裙裾的少女，邀请道：“这位姑娘，可否别处一叙？”
容安安：“……”
果然是有事找自己，她叹息，捏着耳珰走到男子身侧，平静道：“带路吧。”
男子：“……”
对少女无来由的敌意感到十分无奈，他抬起脚步，配合着少女的步调走在花灯下，柔和的灯光显得他的眉眼愈发精致俊美。
无言走了片刻，他兀然出声打破沉默，竟是主动找起话题，似乎想同少女拉近距离：“姑娘贵姓？”
“免贵姓容。”观察着四周，容安安心不在焉地捏起耳铛上的白玉，压根没有继续往下延伸话题的意思，“公子呢？”
“……”第一轮尝试以失败为告终，见少女仍旧一副“有事说事”的冷漠神情，男子的唇畔泛起了一抹苦笑。
“不必客套，”看来循循渐进着来是不行了，他眸光闪了闪，偏过头，故意温声道，“唤我公子泽即可。”
幸好第二轮的试探是令人欣喜的，不出所料，话音未落，少女的步伐便倏地停下了。
“……”
她微扬起头，眉头拧的很紧，第一次正视了男子的双眼，似乎是为了确认，又缓缓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公子……泽？”
各位读者小可爱们，最近三天三次元真的超级忙，所以每章的字数可能会少一些（因为剩下的存稿还没来得及修），不过忙过这几天就会恢复6k 哒，爱大家哟啾咪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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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１５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