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浣纱一个箭步瞬间挪到林箫竹的面前,举起手中的长剑,猛地刺下。
林箫竹一个闪躲,可奈何对方与自己的额距离太近,落下的刀刃还是划破了自己的衣袖,在上臂处留下一道伤痕。流出的血不多,呈褐色,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随之而来。她赶紧用手掌捂住伤口处,念力一动,伤口立刻就恢复了。还好只是小伤,否则单靠林萧竹的修为,根本无法立刻治愈。
“可以嘛,看来青璃把你调教的很好。不仅把你体内的药人克制的好,还交了你自愈的方法。”
林萧竹不答,继续与浣纱陷入苦战。一个过肩摔,浣纱被重重砸在脚底的硬岩上,发出背脊骨断裂的声音。
不知是否出现幻听,有一瞬浣纱口中发出的声音,竟像男子般粗犷。
一盘斗争之后,似乎耗费了浣纱大量的体力。再加上他如今的女儿身,更是在大量地耗费他的内力。
林箫竹也累得喘着粗气,“我劝你最好赶紧收手。否则,以你现在的身形和耗力,一定会死的。”
“死我也拉着你一起死!”她咬着牙,邪魅地笑道,“我可不怕死,你要是怕死,我尽量不让你死的太难看!!”
浣纱冲上来欲要钳住林箫竹的脖颈,被她精准闪过,反手一转,将浣纱的手臂整个拧一圈,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和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回响在山洞内。
“口出狂言!我看你是被什么妖怪给吞了心智了!”
浣纱额头布满冷汗,仍旧龇牙咧嘴如吃人的怪物般笑道:“哼,妖怪?你们药人就不是怪物?!若不是你那软弱无能的爹,青璃何苦上那坤晖山受那些屈辱!!”
“搞清楚,是你把我娘骗到中原,卖给别人的时候,你就没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吗!”
林箫竹大吼道,震耳欲聋的嗓音几乎要刺穿浣纱的鼓膜。
“阿门这么喜欢你,年少无知的时候就一心只想跟着你。你却把她给卖了?”
“你懂个屁!小孩子不懂就别在这儿哇哇叫!”浣纱扯着嗓子怒吼,“穷困潦倒的年纪,家国无能,朝廷**,我常年走南闯北,只有靠买卖人口才能赚到一些钱。可我万万没想到……想不到变数出现得那么意外,我居然对青璃……”
响亮的一耳光闪在浣纱脸上,硬生生打断他的话。
“闭嘴吧你。就冲你伤害了阿门这一点,今天,我还非杀了你不可。”
林箫竹握紧手中的剑,身体气氛到颤抖,泛红的眼角低垂,眼睫投下一片阴翳,悲伤更甚。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很长的记忆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阿门说我手腕上的绳子千万不能解开……但我知道,阿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阿爹也是……虽然他很爱睡觉、也喜欢喝那臭得要死的药……但是他很爱我。身子不舒服也亲手给我做风筝、糖人儿,教我念书、写字。他从来不像你说的那样,软弱无能、毫无用处。你甚至不知道阿爹有多爱阿娘……”
大概是将自己说到了情深之处,林箫竹心头酸酸的,不禁湿了眼眶、眼前也模糊了。阿爹和阿门的脸出现在眼前,一家三口曾经的时光也浮现在眼前,一晃而过。那段被遗忘的记忆换了种方式重新浮现,遥远之中仍有暖意。
“可是……青璃应该爱的是我……”
浣纱伤感起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撑着身子,锤头哭泣。
“青璃应该爱的……是我……”
“不。”林箫竹摇摇头,“你这种人,不配。我们这种人,都不配得到爱……”
那一刻,林箫竹终于确定,这山洞中真有妖怪。不是浣纱,而是这吃人的感情。空洞让人抑郁,让人寂寞,想起那个让你产生寂寞的爱人。
是啊,这难道不就是吃人的妖怪吗。她该是早就淡了对潘宣的感情,可是,她又想起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一瞬芳华皆是梦。就连潘宣,也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或者,只是那天倒在破庙中做的一场梦。
林箫竹缓缓松开手中那把潘宣送给她的剑,长剑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那双湿润的眼睛,望向地上的那把剑。它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动也不动。
“你跟我这么久,以后,就留在这儿吧。”
那些相视而笑相互依偎的日子就把它留在这儿,留给过去吧。
静默许久,一个厚重的男声,在山洞里响起。
“看来,你也是一个痴情的人。”
林箫竹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他坐在地上,长发披散着,满脸挂着泪水。他缓缓抬起头,似乎看见山外的蓝天,露出一抹舒心的笑。
“你和你娘,长得真的很像……都很美……就像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大红色的嫁妆,真的很美。只是娶她的人,不是我……”
话音落下,他也睡到在地上,再也没有声响。“浣纱”恢复了男人身,也恢复了本来的容貌。林箫竹记起了曾经阿门同她说起过的一位故人,那人仪表堂堂、学富五车,尽管外表看上去不近人情,但确实是个温柔的人。
“原来,阿门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十五年前,林箫竹五岁。
“阿门你看,那个跑商的长得好丑啊。“
被青璃牵着站在集市路边的林萧竹,指着马车上的商人毫无礼貌地说道。
青璃呵道:“不许没有礼貌。人不可貌相,记住没。这些商人常年走南闯北,连家都很少回。经常孤单一人,风餐露宿。“
“阿门怎么知道?阿门是认识什么商人吗?他是谁啊?“
青璃笑笑,摸着林萧竹的小脑袋说:“他啊,就是个满腹经纶的文盲呢。“
“满腹经纶?还是文盲?阿爹不是说,满腹经纶是说人很有学问嘛。怎么又文盲了呢?”
青璃被年幼的话语给逗笑了,将手里刚买的桂花糕给了林萧竹一块。林萧竹一脸兴奋接过桂花糕、就开始狼吞虎咽,没一点吃相。
“看来阿爹教了你很多东西嘛。”青璃牵着林萧竹慢慢走回山上。
林萧竹擦擦嘴角的渣子,咂咂嘴巴说道:“阿爹刚教了我几首诗,他说明天开始教我读诗经!”
“嗯,真乖。那你可要好好学啊。”
“放心吧阿门,我肯定好好学!等我学会了,我也作诗,第一个给阿门听!”
回忆的片段从眼前闪过,林箫竹径直走过去,弯腰打横抱起浣纱的身体,转身走出山洞。
“满腹经纶的文盲……呵,阿门对你的评价不凡啊。如此看来,在她心里,你有多重要……”她又抽抽鼻子,“你怎么做到狠心抛下她的?潘宣他……在丢弃我时,也是同样的心情吗?”
五十六年前,西北草原。
商队如时来到此处,将草原上的特产带回中原。因为常年的通商的缘故,商队和草原上的人都成了老朋友。而商人周谦交往甚好的,就是阿门家。
阿门家的小女儿,名为笸箩,年仅十一岁。每年她最期待的就是商队来的时候,这样,她才可以见到外面的新鲜玩意儿,那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
周谦正在整理从中原带来的东西,身旁冒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扭过头去,第一次见到了年幼的青璃。
青璃指着他箱子里的拨浪鼓问,“这个是什么?”
周谦将拨浪鼓拿出来,说:“这叫拨浪鼓,送给你了。”
“真的吗!”青璃开心极了,结果东西到手里,“谢谢你……可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吧。你们中原人常说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吧。”
说着,她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块石头送给周谦。
周谦不明白,却还是收下了。
“这是我前天放牧的时候捡到的,造型特别,肯定是一块天石,可以保佑你的。”
青璃骄傲地介绍着这块一看就是普通石头的石头,周谦本来还有些嫌弃,可是看着青璃的样子,他也觉得手里握着的是一块天石。
晚饭过后,两人坐在帐外赏着漫天的星星。草原上最美的就是漫天无垠的星空,耀眼夺目。安静的周遭撑着浩瀚的星空,仿佛人已成仙,到了天宫。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帐篷外,并排坐着抬着头。
“去年我送你的那把油纸伞还在不?“周谦突然问道。
青璃先是一愣,然后高兴地回答:“当然!那把伞太好看了,我都没舍得用。”
周谦又问:“那前年送你的那套衣裳呢?”
“没舍得穿,一直放着呢。”
“那要不现在穿出来看看?”
青璃呆呆地盯着周谦,“你要我穿?还是现在?“
“嗯。”周谦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青璃有些害羞,扭扭捏捏的。说来自己也很想看看穿上是什么样子,于是扭捏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帐内,把珍藏依旧的那套衣裳捞出来。
中原的服饰和西北的服饰还是有差别的。她摆弄着手里的衣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从何下手。
“这中原人的衣裳太复杂了,衣服都是三层,我怎么穿啊……”
这话似乎被帐外的周谦听到了,在外朝里面喊道:“需要帮忙吗?”
“不!我自己来!”
捣鼓了半个时辰,才把第一层的中衣穿好。
“这两件颜色不一样的怎么穿啊……”
帐外的人又听见了,说:“朱砂色的先穿,另外一件后穿。”
“我知道!不用你说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青璃才姗姗来迟。
周谦回头去看,见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青璃涨红了脸,甚至不敢去看周谦。
“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很衬你。”
周谦也看得入迷,盯得青璃一个恼羞,一拳打在他脸上。周谦吃痛一声,捂着脸,一脸无辜地望着青璃。青璃见状不对,赶忙道歉。
周谦后知后觉有点搞笑,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不打我一下,我可能还在盯着你看……”
青璃挠挠后脑勺,轻咬嘴唇问他:“真这么好看吗?”
“嗯,跟天仙一样。”
这是年仅十一岁的阿门笸箩第一次听到情话,有人夸她跟天仙一样美。
商队在西北草原一般停留半个月。周谦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舍不得,多呆了两天。可为了赶回去卖商品,不落队,他不得不启程了。
“你带我一起走吧。”青璃一把抓住他。
“你还小,这一路舟车劳顿,不适合你。”周谦轻轻打开青璃的手。
“我不管,你带我走吧!我不怕吃苦!”
青璃又是一把抓住周谦的衣襟。
周谦本就拗不过青璃,从来都是。只好找了个借口说:“中原那么远,你阿爹和阿娘也不会同意的。”
青璃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这个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还说什么,女儿终是要嫁出去的。反正每年商队会来,我都可以回来看看的。”
这下子,周谦是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顿时感觉自己当年为何不多读点书呢,连如何拒绝都不知道怎么说。
周谦扶额说道:“要是吃不了苦找我抱怨,我可不听啊。”
青璃自豪地拍拍胸脯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跟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