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失踪

阿果拿来薄毯给林引苏盖上,不敢将人叫醒也不敢离开,就守着这炉火,守着林引苏的身旁坐着。

暮色四合之际,林引苏才缓缓睁开双眼,脖子酸痛难忍,她微微坐直身子,左右扭动脖颈缓解。

阿果正好推门,见林引苏醒来,立马面带笑容,语气松快的开始说起,今日铺子的生意十分好,卖得可快了。

林引苏的思绪还很混乱,闻言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夕食是阿果做的,熬煮了许久的浓稠肉粥,用萝卜缨拌的小凉菜,肉粥饱腹,凉菜爽口,两人都吃多了,就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阿果陪着豆黄玩耍,林引苏借着月光,给院子里刚种下没多久的菜苗浇水。

枯死的白梅树前,林引苏开出了一片菜地,这片地不大,种些姜葱蒜之类的日常作料后,剩给正经蔬菜的地方就不大了,现下只种了一排小白菜苗。

前些时日西大街的花市送来了两颗果木,这是林引苏很早就去订下的。

枣树和柿子树就种在前院门右侧,离阿果住的右厢房很近,早上一起床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两颗蔫不拉几的小果树。

原来院子里那两颗枯死的白梅,林引苏没舍得挖掉,将多余的枝丫都掰掉了,任它们枯长在原处。

阿果拿着随手掰下来的枯枝生火,有些不解的问,“它们都死了呢,还要留着吗?”

“嗯,留着。”

戌时未过,林引苏就回了房间歇息,只留下阿果一人坐在右耳房里练字,现在的她算盘打得有模有样,一手簪花小楷也练得…勉强能入眼了。

阿果收起练完字的纸张,认真的叠放在一处,掏出自己专门的小算盘拨弄起来,这是林娘子给自己买的。

林娘子平常用的是四四方方黑乎乎的普通大算盘,就放在她的案桌上,每日夜里敲打得劈啪作响。

自己的算盘比大算盘小一些,框架用的白蜡木,算盘珠子用得是玉雕成的玉珠,虽然不是好玉,也花了不少银钱呢。

卖这算盘的店家说,这是给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学习管家时盘打着玩儿的。

阿果盘坐在书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算盘玉珠,她微微垂着头颅,烛台的火光只能照着半张脸,白日里盘好的发髻微微松散下来,半缕额发垂下,遮盖住隐在阴暗处的双眸。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小脸看向林引苏的案桌。

好好将养了许多时日,阿果通体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张蜡黄的连男女都无法分清的面色。

微微皱起眉头时,隐有一丝楚楚可怜之态,让人忍不住怜惜抚慰。

良久后,她好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将手中的算盘放下,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衫,走到院中,对着林引苏熟睡的房门,郑重一揖。

***

深夜,夏日的暑意未散,门窗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透气,屋内仍然有些许闷热。

林引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想了许多,自己中的毒不会死人,无非就是疼痛难忍,直到自己忍耐不了自尽而去。

县令大人托人查的事儿,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消息,若是得了答案,就去城外捧把黄土,带着书信回青州去,也算了却自己这些年的执念。

解药什么的,已经不再指望,一个多月了,城中的贵人早已离去,阿肆和县令大人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县衙的大门也不再能随意踏入。

若是有解药,县令大人应该早让人送来了,毕竟自己因他受的伤,他总不会,总不会不管自己的,吧……

想到这里,林引苏没来由的长叹了几口气,一想到县令大人,总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闷堵住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抚顺胸口,换了个舒服些的躺姿,县令大人答应自己查阿唯的消息,自己因他中毒,也算扯平了,没有立场怨恨责怪,也不能再想些其他的。

林引苏侧躺在床上,看着那盏胡乱跳动的光晕,想到了阿果。

她说小不算小,说大也不大,这个年纪的女郎,不能随意托付出去,若是所托非良人,便是一生磋磨悔之晚矣。

将心中的几个人选来回琢磨了几遍,仍然没有头绪,光晕随风舞动,床上躺着的人逐渐睡去。

白云飘悬天边,青草被牛羊啃食,青草汁水沾湿来踏青的贵族女郎裙摆,牛羊被去皮切割成块,在火堆上烤制烹食。

随意换下的名贵衣衫被贵族女郎随意搁置在暗处,直至腐烂死去,再也不会被重新穿上。

林引苏从梦中醒来,她弓着身子大口喘气,胸口处传来闷痛感。

她不知自己是被吃掉的青草,是被烹食的牛羊,还是被丢弃在暗处腐烂死去的衣裙。

***

从开始吃药起,林引苏便不在负责送糕点。

苏娘子和王大娘每日早晨将糕点送去东大街的驻扎点,现在修筑的进度已到东大街了,约摸再有几日,便可以完工了。

林引苏送走王大娘和苏娘子,独自站在檐下,太阳尚未升起,院外的蝉虫鸣叫声已经开始刺耳,天气愈发炎热了。

走进灶屋,正准备生活煮面做晨食,林引苏弯下身子,打开小炉子上的药罐,药已经熬煮好了,还烫着呢。

她轻轻一笑,心里跟着弯起的眉梢一样柔软平和,这个阿果,都交代这么多遍了,还是早早起来熬药,休息不好怎么长高呢。

林引苏探出手试了试温度,倒进碗里放凉一点再喝,大炉子里生起火准备煮面。

林引苏煮好面端到石桌上,半边院子已被晨日照耀,她懒洋洋的伸了个腰,才去敲响阿果的房门。

敲了许久也没人响应,林引苏心中有些不安,又喊了几声不见回应,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果不在屋内,床被叠得整齐,昨日换下的衣衫还在屏风后挂着。

或许是去买菜了,这些日子都是她去买的菜,应该是去买菜了,林引苏想。

她坐在院里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面,阿果的面已经坨了,用筷子搅动两下,林引苏叹了口气。

待阿果回来,定要交待她,买菜也得将晨食吃了再出门去。

阿果尚未回来,自己一个人铺子就开得晚了些,林引苏从右耳房里拿了册话本,才姗姗然的开了铺门。

忙过刚开铺的一阵后,便没有多少顾客上门了,林引苏靠坐在柜台后,药碗已经凉透了,得等阿果回来守铺子了才能喝。

她随意翻看着话本,这本写得一般,没什么意思,只能打发打发时间。

阿果没有去买菜,得出这个结论时,林引苏正在给杂货铺的赵娘子装糕点。

赵娘子尚年过三十却生得一副菩萨面,慈眉善目端庄祥和,待人也十分谦逊有礼。

她家阿弟在南集市做肉禽生意,就在南集市巷口。

林引苏只随口问了句,赵娘子便笑着答,“我就是刚从集市回来呢,买些糕点给郎君做晨食。”

“啊,我未曾看见阿果呀,是才去的吗?或许与我错开了路子。”

林引苏神色不宁的送走了赵娘子,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旭日悬空,已近午时,她才缓过劲儿来,阿果不见了。

铺门关闭,林引苏和刘二婶简单的交待后,便快步出了堆枣巷。

县衙门口守门的衙役换了人,林引苏上前作揖行礼,正要求见县令大人,微微一顿后,她开口,“这位大人,我想要报官,我家小伙计失踪了。”

守门的衙役往后指了一个房间,林引苏谢过快步进了县衙。

堂上似乎在审案,林引苏低垂着头,疾步进了衙役指的房间。

只有个穿着棉麻长衫的老者在,林引苏觉得有些面熟,没有时间多想,迅速低下身子行礼作揖。

“这位大人安,民妇林氏前来报案,铺中小伙计不知所踪,请大人尽快派人查一查!”

老者停下整理讼案的手,“何时失踪?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林引苏一一回答,老者掏出纸笔记下后,走到房门口叫来了个面生的衙役,将情况细细的交待了一番,又回过神回林引苏,“可还有补充的?”

林引苏站在原地想了想,“没有了。”

直到站在县衙门口,林引苏停下准备离去的脚步。

阿果很听话,她出门倒恭桶都会和自己打招呼的,现下这般直接消失不见了,实在太不正常。

今日的药一碗没喝,林引苏衣袖下的手掌攥紧,指甲掐进肉中,刺痛感开始沿着手指尖往上爬,脑子却愈发清明。

这些时日自己不是被痛感侵袭,将自己关在灶屋里做糕点,就是一直睡睡醒醒浑浑噩噩。

忽略掉了许多细节,阿肆应该已经和那位贵人一同离开,这是阿练来寻阿果玩耍时透露的。

县令大人似乎在忙些重要的事,连修筑城墙和内城河清污这样的大事儿都交给了刘捕头和杨主簿来管。

刚刚堂上审案的,是坐在左侧的刘捕头,而不是县令大人。

自己这些时日来县衙,次次碰壁,已经好些时日未曾见过县令大人了。

难道,难道是因为县令大人也跟着离开了?

想到这里,林引苏苍白的脸微微颤动,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

地方官擅离属地,可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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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安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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