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有些受宠若惊的摆摆手，手脚慌乱的回礼，“不不不，这位阿姐安，林娘子正在忙，能否稍等片刻？”
丫鬟月明露齿一笑，“不用劳烦林娘子，我将衣衫送到就好。”
阿果点点头，正要伸手去接，却见月明身后，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每人手中抱着一个大木箱子，十分沉重的样子。
月明轻笑，牵着阿果的手往院中走，指挥两个小厮将箱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递给阿果。
阿果微红着脸摇摇头，轻声示意自己不能收。
月明也不勉强，笑着摸摸阿果的头，拜别离去。
林引苏刚套上外衫，在正屋内听见外头的动静，猜出了是连氏布庄的人送衣衫来。
待亲自看到石桌上的两个紫檀木箱子后，林引苏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头。
两个紫檀木箱子打开，分别装着阿果和林引苏的衣裳，除了那日定下的以外，每人还额外多了好几套。
林引苏摸着那松叶绿色的狐皮大裘，有些发愁，这才春日呢，就连冬日的衣裳都做好了。
林引苏抬手将两个柜子里的衣衫都摸了一遍，那日自己挑选的都是方便做活的普通布料。
连大娘子额外加进来的，似乎全是挑着贵的往里塞，不是狐皮大裘便是月白纱和青羽缎。
“算了，既送来了，咱们也别驳了连大娘子的心意。”
将两个箱子各自放回房中，林引苏站在院中等了一会儿，不见阿果出来，轻拍房门，林引苏开口问，“阿果，可是新衣不合身吗？”
阿果有些不好意思的应声，“合身的，我就是不知道穿哪件……”
林引苏哭笑不得，得了回应进屋，只见床榻上摆了四套衣裳，豆绿和鹅黄是当初阿果自己选的，石榴红和荔枝白是连大娘子塞进去的，大小都是按照阿果的身形做的，倒是不必担心不合身。
林引苏将每件衣裳都拎起来在阿果的身上比一比，最后林引苏选了荔枝白的绣花襦裙，阿果有些犹豫，“这件会不会容易弄坏啊，也不方便干活儿……”
林引苏轻笑，“无妨，又无需干活儿，今日只玩耍，自然该穿得好看一些。”
阿果红着小脸接过，到屏风后换上新衣，林引苏为她重新挽了发髻，鼓励得拍了拍她的小脸。
临要出门，阿果又道想三急，待阿果解决完生理需求走出院门，只见林引苏挎着一个竹篮，用红布包起来，看不清里头放了什么。
阿果正要伸手接过，林引苏先关上了门，又牵起她的手，二人朝堆枣巷外走去。
城门进出需要登记，简单登记后，二人出了城门，官路上行人与马车不断，林引苏牵着阿果靠路边上走。
初夏灿烂的阳光，映照得一切风景都迷迷蒙蒙起来，大路两侧是一丛丛的绿。
阿果不停的指着路两旁，说着从前饿狠了时，她和另外几个乞儿去偷地里未成熟的番瓜吃，被打伤了腿，在那之后自己怕了，乞不到食就去摘些什么野果子充饥，也不管成熟没，只消是能下肚的，什么都吃。
阿果说得兴高采烈，城外的所有乱石林子她都十分熟悉，林引苏却听得心里发酸，只能紧紧的牵着她的小手。
午后不久，太阳高悬天空，两旁的大树上知了叫唤个不停，有快马跑过，官道上的尘土飞扬。
林引苏牵着阿果站在大路边儿上，抬眸看了看天，二人脸上都泛着一层薄薄的汗，沾了尘土更显得有些狼狈。
已经沿着大路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林引苏掏出帕子擦了擦阿果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将帕子塞回衣袖，林引苏抬起手向后方慢慢驰来的一辆马车招呼。
马车看起来陈旧，拉车的却是两匹油光水滑的好马，驾车的瘦削男子微微皱着眉，并未停车只放慢了速度，看向招手的林引苏不语。
林引苏连忙开口，“这位郎君安，我与幼妹出城祭拜家人，日头太烈，未曾租车，能否请您捎行一段路，我可付些银钱做车费。”
男子声音冰冷十分无情，“不能！”说罢立即扬鞭，准备加速离去。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明郎。”驾车的男子手中马鞭停住，缓缓放下。
马车帷幔被掀开，一张格外白皙的脸从窗边漏出，目带观察的看向林引苏与阿果。
目光放在林引苏身后的阿果身上片刻，那女郎柔柔一笑，“明郎，瞧着是两位孱弱的女郎，请她们上来与我同坐吧，今日如此炎热，莫要中暍了。”
林引苏朝着窗口处拜谢，阿果跟在身后行礼，行礼姿势不够标准，有些局促。
那女郎眯着眸子一笑，向二人招手，“上来罢。”
马车从外瞧着简朴，内里却十分宽敞，布置得大方得体，器物一应俱全，左侧的柜子上全是各类书籍。
林引苏和阿果跪坐在右侧，再次对着主位上斜靠着的女郎道谢，那女郎用衣袖里掏出手帕，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白着脸微笑摆手示意。
林引苏低下眼眸，知书达理的性子，异常白皙的皮肤，弱不禁风的身体，相似的面庞，还有外头驾车的高瘦精干男子。
大概猜出了二人的身份，林引苏神色不变，语气平淡的与幕帘外的驾车男人交谈，请在这条官路前方的三岔路口放她们下车。
“喏，给你玩儿吧。”女郎拿起矮桌上放着的木雕小鸟，向阿果递去。
阿果的小脸迅速涨红，比红果子还红，低下头小声回应，“不，不用了这位阿姐。”
那女郎单手斜靠在矮桌上撑着下巴，娇娇柔柔的一笑，“我家阿妹喜欢上什么，那可是两眼放光使劲手段都要得到的，你刚上车便偷偷看这木雕小鸟好几次，与她一般年纪，无需这般胆小，想要什么大可说出来。”
阿果闻言沉愣片刻，双手胡乱搅动衣摆，有些不安抬头朝林引苏看去。
林引苏含着一抹浅浅的笑，轻声应她，“不必看我，你若喜欢，那就快谢谢这位阿姐吧。”
阿果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伸手接过木雕小鸟，就这么跪坐着对面前的女郎一礼，“多谢这位阿姐赠礼。”
约摸两刻钟后，林引苏与阿果站在路口，对着远去的马车挥手。
马车内的女郎拒绝了林引苏的蹭车费，只揉揉阿果的头，将她的双丫髻揉乱了又重新理好，交代她要好好待那木雕小鸟。
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官路远处，阿果将木雕小鸟塞进怀里，林引苏拍拍她的头，二人对视一笑。
林引苏牵起阿果，官路右侧的一条小路而去，说是小路其实也不是特别小，宽度大概能通一辆马车。
走了两刻钟后，林引苏牵着阿果在一颗巨大的槐树下停住了，二人坐在树下的石堆上暂且歇息。
林引苏从一直拎着的篮子里，掏出一包糕点，又拿出一个装着蜜水的水囊递给阿果。
阿果简单吃过，用衣袖随意擦了擦薄汗，对着四周来回看了几遍。
“林娘子，这里我未曾来过，城外所有的小乞儿都不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离平州城已经挺远的了，以这颗大槐树为圆心，周围数百米都没有树林和灌木，只有微微隆起的山包，一个又一个的围着大槐树互相关联，就像花瓣围绕着花心一般，山包至少有十多个。
刚刚二人过来的小路就是两个山包之间的低矮处，山包不高，上面长满了野草，似乎才有人除过，但这些野草总是除不尽的，一场雨后又是隐隐绰绰的绿色。
林引苏将竹篮上盖着的红布掀开，从里面拿出数根白烛，阿果侧头望去，竹篮的红布并没有重新盖上，里头还有那日早晨买来的新鲜枇杷，应是擦洗挑选过的，个个果大肉厚，亮澄澄的。
白烛被摆在每个隆起的小山包前，两根白烛，一盘枇杷，线香燃起，林引苏跪坐在山包前，双手举着燃香,看不见神色。
阿果就坐在槐树下，她只能看见林娘子的背影，身影单薄却背脊挺直，阳光从斜空中洒下来，她就那样闭着眼举着香跪坐了许久许久。
直到阿果的眼睛看得酸涩了，日头不在热烈了，风也不在裹着热气了，才慢慢的撑着身子站起来。
阿果拎着空竹篮快步跑过去，试图搀扶林引苏，林引苏松开阿果试图搀扶的手，看向那一个又一个鼓起的山包。
又是一阵风吹过，山包上挂着的白幡群随风飘动，未烧尽的纸钱漫天飞舞，空中泛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或许是地上众多瓜果肉食腐烂后的气味，也或者是些野生动物偷吃祭品留下的秽物味道。
林引苏看了许久，才牵着阿果的手，头也不回的朝着那条小路离去。
回来的路上，林引苏带着阿果，蹭上了一辆牛车，是住在山里的一对老夫妻来城里售卖山货。
晒得硬邦邦的干菜，熏制后的腊物，简单处理过的皮货，牛车上的味道并不好闻，阿果靠在林引苏身上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