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这边林引苏刚出县衙大门,便见阶梯下头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袍的少年郎君,面如冠玉,身形高大,不待林引苏仔细辨认,少年郎君上前两步,作揖开口:“林娘子,阿娘遣我来接你回去,你可还好,状告那泼皮可还顺利?”

林引苏连忙退后一步回礼,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觉着眼熟了,是梁婶家的阿全大郎君。

林引苏作揖完,站直身子,打量了一下,见自己还不到这十七八岁少年郎君的肩膀,忽地笑出声来,“前些时日听闻阿全小郎君前去西面的苍泉郡致学书院申请入学,你阿母说不得个把月回不来呢,现今是入学成功,放学回来看家人了?”

梁全点点头,林引苏笑着上前两步,拍拍少年郎君的肩膀,往前走去,走了几步见梁全还站在原地,有些莫名的回头,“走啊,阿全小郎君,该回去了,我铺子里可只有一个小伙计呢。”

梁全耳边泛起莫名的红晕,两步走上前去,声音有些清冽,似羽毛拂过心口一般,有些无奈的开口,“林娘子,我不过小你两载,莫要总是像对待阿淑一般对我呀。”

林引苏和煦的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你家阿妹既喊我一声林姨母,你阿父阿母也当我是亲妹子一般,你们兄妹俩我自然是一般对待的。”

说完也不等梁全回应,林引苏步履从容向七里街走去,梁全收起笑容抿起薄唇,压下心中那些不可言明的心思,缓步跟在身后。

***

回到堆枣巷已是申时末,铺门还没关,林引苏拜别梁全,回到铺子里,阿果一见林引苏进门,连忙丢下手中的抹布巾凑上前来,围着林引苏左看右看。

阿肆靠躺在一旁的长榻上,冷哼一声,“我都说了,林娘子在县衙里安全得很,我家公子那般公正严明,刚正不阿,怎么会让林娘子受了委屈呢?还不信我,哼!”

那小榻是白日用来守店小憩的,此刻洒满了糕点碎屑。

阿果也不搭理他,用帕巾擦了擦林引苏膝盖处的衣裳,那处在堂上跪得狠了些,沾了污渍。

林引苏不慌不忙牵起阿果,问道:“今日店中如何?我不在你可一切处理得来?”

阿肆连忙坐直身子抢话,“有我啊!有我啊林娘子,今日我可帮阿果卖出许多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糕点,阿果皱起眉头,瘦弱的巴掌小脸溢满怒气,正要出言驳斥,小手指头被林引苏轻轻柔柔的捏了捏,已在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引苏嗓音轻缓,对着阿肆轻轻一拜,道谢他今日赶到及时,又帮忙将那泼皮押去了县衙。

倒是让阿肆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头站了起来,“这…都是该做的,我现在不是常常被罚…不是,我偶尔也做衙役巡街嘛,那人来闹事,自是我该管的。”

林引苏再次谢过阿肆,让他在铺子里等一会儿,回到灶屋内,将大锅里已熬煮好的赤豆甜粥打出一碗来,还撒上一些干果和干桂花,端了出来。

一白瓷碗的赤豆甜粥,阿肆不过三五口就吃完了,赤豆软糯汤汁浓稠,作料各类干果甘香有嚼劲,端着空碗,阿肆十分兴奋,双眼都要溢出荧光来。

林引苏接过瓷碗,也不待阿肆说什么,回到灶屋内用平日揉面的超大瓷碗装了满满一碗,面上盖上一个大盘防止漏出来,用包袱巾裹起来,笑脸盈盈的提出来向阿肆递去。

“我知晓阿肆小郎君是爱吃且能吃的,这些就当今日相助的谢礼,这大碗常人得四五个人才能吃完呢,阿肆小郎君可留些到明日做晨食吃,切莫吃多了晚上积食。”

又交待了阿肆几句,林引苏才将高兴得快飞起来的阿肆送出门去。

待阿肆的身影渐渐远去,阿果嘟着嘴有些不满:“林娘子…他可太能吃了,你交待我他想吃莫拦着,可他每日来蹭吃近百文的糕点呢!怎么养得起呀!”

林引苏唇边的笑意一僵,曾经她的身边,也有过一个十分能吃的家伙,自己也曾许多次的向他撒娇抱怨,你这般能吃,我如何养得起呢……

“阿苏,我看过黄历了,今日适合吃些水晶冬瓜饺……”

“阿苏,这鲜肉酥饼能多放些肉糜吗?这般少还不够两口呢……”

“阿苏,我后日要去应征了,得吃些富贵饼才能有力气……”

“阿苏,我……待我立了军功回来,你就是将军娘子了,不必日日窝在这珲春巷子中揉面看店,我要带你去京都,住大院子,招百来个仆从……”

一旁的阿果有些慌神,连忙回想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林娘子突然这般伤感,眼底蓄起泪花,满脸皆是痛苦之色。

不过半刻,林引苏从回忆里抽身而出,看了眼急得团团转的阿果,搓搓手指压下泪意。

清了清嗓子,向着阿果招手示意她过来,抬手指着阿肆离去的方向道,“像阿肆这般,将心事永远放在明面上的小郎君,要比永远正经妥帖的人好相处得多,世上人皆有短处,爱吃能吃只不过是阿肆可一眼窥见的缺点,那那些行事妥帖寻不出错处的人呢。”

“阿果,浑浊水池底下可能是洁白的藕段,清潭底下或许淤泥最深呢。”

阿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那下回他来,还是任他吃吗?”

林引苏笑笑,“县令大人应是管着他的,阿肆小郎君总强调自己未吃贿,下回他来再以销价的理由低价卖与他便是。”

想了想,林引苏再次开口,对阿果说道,“也不仅仅是因阿肆小郎君性子不坏,今日他应你所求前来相助,虽说来时我们已经将问题解决了,但可以看出他是个可靠之人。”

林引苏神色十分认真,“所以,无论他什么时候来,有银钱便卖与他,无银钱寻些缘由给他吃,当然,他若欺你,你也无需忍让着他。”

阿果还有些懵,没理清楚,但林娘子说的话定是要听的,冲着林引苏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二人收拾了店铺,回到灶屋内准备起次日的糕点来,饿了便拿做好的赤豆甜粥吃夕食。

阿果很喜欢,吃得格外多了些,林引苏提醒了两回莫吃多,小心积食,阿果吃完这一碗意犹未尽的停下手。

夜里,林引苏记完账,提着灯笼来到院子内,将两边的院门都检查了一遍,又来到灶屋内,翻找一番,最终选好了两样。

右耳房内,阿果还在练字,林引苏将选好的两样物品放到书桌上,让阿果挑选一样,阿果握着笔,鼻头还有墨痕,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两把刀。

林引苏催促道:“今日那泼皮挨了打,估摸着不会善罢甘休,此人在汉阳郡混迹已久,说不准真有些狐朋狗友,咱们虽然行得端立得正,也得做些防范之举。”

拿起左边这把挥两下,“这把给糕点做形状的,小巧一些,前头尖利,可藏在枕头底下,夜里若有歹人,寻着机会猛然刺出去,可以争取时间往外跑。”

拿起右边这把,“这把长一些,切糕点的,我磨过了,十分锋利,枕头底下不好藏,只能放在被褥底下或者床铺下,威力大,但容易被反夺过去伤着自己,算了,这把还是我留着用。”

将那尖利的小刀递给阿果,叮嘱她睡前务必藏在可随手取拿之处,林引苏拎着长刀回到正屋入寝。

将林引苏留下的晚课做完,阿果拿着那把小刀回到屋内,寻了个顺手的地方将小刀藏起,便脱了外衫躺在床上准备休憩。

每日要做许多糕点,干柴用得快,明日得早起多砍些,砍柴这样的粗话可不能留着林娘子做,想着这些阿果很快沉沉睡去。

不多时,睡梦中的阿果蜷缩起身子,胃口处隐隐作痛,这股疼痛感愈来愈甚,直至全身都好似被车轮碾过一般。

阿果额头溢出汗珠,浑身冰冷,全身经脉抽动不安,终于醒了来,费力睁开双眼,裹着被子抖动着身子摔下了床铺,爬起来一步一步的靠着墙壁往外挪去。

* **

“阿苏妹妹,你莫要哭了,我害怕!”十岁的宋唯挂在树梢上,对着树底哭哭啼啼的林引苏柔声哄道。

“阿娘说你去学武可厉害了!日后成亲了能保护我呢,连个果子都摘不下来!你还害怕,你害怕什么!呜呜呜呜呜呜……”七岁的林引苏穿着浅红小袄坐在树底,不满的蹬腿哭闹道。

宋唯闻言脸色红了两分,伸手向树枝顶部的红色果子又够了够,听树下林引苏哭得更厉害了,只能低下头继续哄道,“阿苏妹妹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就急,手脚都抖着,这树梢太细,我都快站不稳了。”

“哼!我不管!呜呜呜……你快些!快些!”

听见林引苏带着哭腔的催促声,宋唯急得满脸通红,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攀住这根十分细弱的树枝,准备再往上爬一段。

树枝细弱软脆,宋唯好不容易又爬上一截,靠站在分枝上,准备伸手去够那颗红彤彤的果子。

“咯吱!”树枝断裂。

“嘣!”林引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扶着胸口疯狂喘气,直到身上的冷汗慢慢被夜风吹干。

扶着床边套上鞋子,林引苏走到屋子正中间的四方桌前坐下,端着茶杯喝口冷茶,她单手握着茶杯不停磋磨起来,那次自己硬拉着阿唯摘果子,他从树上摔下来,肩膀处被树枝划出一条长长的伤痕。

宋家姨母没有生气,一边给阿唯上药,一边安抚着自己,她笑吟吟的说;“阿唯为你摘果受了伤,身上留了痕破了相,待小阿苏长大了,变得更加漂亮可爱了,可不能弃了我家阿唯,需你对他负责的。”

自己当时脸上挂着泪痕,手里握着那颗红果子,对着宋姨母重重点头,郑重承诺,“姨母放心!我日后是要继承糕点铺的,我付得起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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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安平桥
连载中蒜泥识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