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报复”

夜色融融,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林引苏放下手中的茶杯,随意擦擦眼角的泪痕,站起身来,明日还要开铺呢,得歇息了。

“扑通……”屋外有细微的动静传来,林引苏身子猛的一颤,向正屋门口看去。

林引苏有些惊疑不定,心道这泼皮老五的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还好自己醒来时,烛火已灭,自己也未点新烛,林引苏迅速矮下身子,将脚从半拖着的鞋里轻轻抽出来,赤脚踩在地面,有些冰凉,但可以将走路发出的声音发挥至最小。

林引苏猫着身子赤脚走回雕花木床旁,从床底将睡前藏进去的切糕长刀摸了出来。

右手紧紧握住长刀,林引苏仔细听了屋外的动静,还是那般细弱的“窸窣”声,拿起床头的长巾在右手上缠几圈,防止被歹人轻易夺去。

林引苏轻手轻脚的摸回房门口,竖起耳朵听起动静来,待听清楚那动静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林引苏深吸一口气,差些就忍不住冲出去了,动静竟是从阿果那处传来的!

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从青州来时,为了赶路,领路的夫长为了抄近路,曾带着北迁队伍,路经过冀州某个郡城外数百里的地方,那是一片沙漠接着荒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北迁队伍只能就地扎营。

谁知那处是某个狼群的领地,夜里整个营区被狼群包围,不断有人被扑杀的动静传来,整个营地人心惶惶。

领头的夫长一声令下,兵卒人手一个火把将营地照亮,挨个帐篷将北迁的人群叫起,货物牲畜都不要了,集中到某一处抱团,生生挨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天亮,狼群才逐渐散去。

被兵卒叫醒的自己起来得急,随手在随身物品中薅了一把,那晚的自己手里只能紧紧握着,昨夜自己给阿果防身的那只尖刀,用以增加安全感。

这些歹人掳了人还如此安静,定是些武功了得的,也不知,阿果现下怎么样了。

林引苏咬紧了牙,竟开始反思,自己白日是否将那泼皮逼得紧了些。

等不了了,自己出去只需强撑片刻,大声叫喊将乡邻们引来就好,阿果瘦弱胆小,怕是……

将正屋门轻轻的推开一个缝隙,“咔吱!”

额,这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正准备偷偷观察的林引苏楞了半秒,这屋门被推开的声音怎地这般大,林引苏心一横,拎着刀光着脚,将正屋的门猛得一推!

冲进院子里的林引苏,没看见彪形大汉与泼皮地痞,借着惨白的月光,只见着右厢房到右耳房的连廊上趴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林引苏眼皮一跳,几步跨过长阶,将倒在地上的阿果轻轻扶起,此刻的阿果已疼晕了过去。

拭过鼻息,又检查了一遍身上没有伤口,林引苏叫了几遍阿果的名字,阿果只无意识的发出痛吟,身子蜷缩,试图捂住腹部。

林引苏将手中的长刀丢下,连忙阿果打横抱起,回到自己的正屋去,将人放在床上,见阿果的痛呼声愈来愈大,跟平常的小儿积食并不一样,林引苏止住了喂水的动作。

沉思片刻,给阿果盖上被子,随手披上件外衣,套上鞋子,点起灯笼快跑出了院门。

堆枣巷口的民安堂左侧,林引苏焦急的敲响院门,听见里头有人开了门走出的声音,林引苏连忙道:“青医师!青医师可在?我家有小女郎病重,深夜叨扰,烦请速速去看看!”

门被打开,门内侧站着一身形修长的白衣女子,女子全无半点被深夜吵醒的烦恼神色,淡淡的对着身后喊道,“阿二,去将我的药箱提来。”

接着看向焦急的林引苏道,“林娘子莫急,我这就随你去。”

林引苏作揖道谢,民安堂小伙计阿二动作极快,似是这类夜诊经历过不少,不过一会儿就提着药箱出来了。

林引苏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青医师,后头阿二小伙计拎着药箱,三人疾步往回走去。

***

青医师轻轻放下阿果极细的手腕,又撑开她的眼眸问道,“夕食吃了些什么?”

林引苏回想了一下,将自己从县衙回来后,阿果吃过的所有东西都报了一遍。

连阿肆从县衙出来,去八宝斋弄了只烧鸡,阿果吃了小半个腿也讲了出来。

“嗯,这般营养不良瘦弱的小儿还能活到现在,也是少见。”青医师神色不慌不忙,将阿果翻来翻去的检查了一遍。

将阿果双手放至两旁,青医师坐到床侧,开始给阿果揉起了腹部,林引苏见青医师不急不慢的样子,也放下心来。

揉了半晌后,阿果也逐渐放松下来,眉色平静就似是平常睡着了一般。

青医师收回手,站起身来,走到四方桌前坐下,小伙计阿二将一边的烛火台端了过来,林引苏连忙拿出笔墨纸砚。

青医师抬手,边写方子边开口,“这是林娘子新收的那个小伙计?”

林引苏点头,“是。”

青医师淡淡笑出声来,“林娘子倒是心肠极好,这般瘦弱的乞儿怕是药钱都比月银多呢。”

林引苏轻轻挑眉一笑,也不恼,缓声道,“既收下了,慢慢将养着便是。”

“呵,”青医师停下手中的笔,“这小乞儿前些时日,因县令大人身边那护卫一句戏言便日日跟着缠着,现今让你收下了……”

青医师抬眼望向斜靠着屋门的青衣女子,目中带着一丝嘲弄,“今日那小伙计拉着小护卫跑来护你,我在北大街行医都知晓,目的既达到了,日后还要将养着这小乞儿?”

林引苏轻笑出声,“我收下阿果的目的确实不纯,但不代表我是个用过就丢的人,收下她有三分利用,也有七分不忍。”

“呵,”青医师将方子递给阿二,让小伙计先回药铺去抓药煎熬,小伙计得了令提着灯笼向外走去。

青医师站起身子收拾药箱,似笑非笑的开口道,“随你罢,你想捧把骨灰回青州去,谁能拦得住你呢,只不过……”

停下收拾药箱的手,青医师缓步走到林引苏身前,双目清朗似无风无波,低头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却有些残忍,“庆武军三十余万人,一个宋唯初入军中无名无姓,或许早死在了两年前突厥人刚来那一夜,死在了凉州某个边城内……”

“住口!”林引苏面目有些狰狞,厉声打断青医师的话,用力将面前靠得极近的人推开。

“青菱,你与我二人一同长大,我不求你与我一同去寻他的尸骨,但还请你,积些口德!”

青菱被推动,木然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眸里藏着些看不真切的情绪,“罢了,你想寻就去,那位县令大人,是个有手段的,你……莫要为了个已死之人,让自己平白的陷入险境。”

说罢,青菱转身回到四方桌前,收拾好药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

墨色天幕一点点向后褪去,浅蓝色缓缓布满整面天空,阿果半梦半醒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这里昨夜似乎疼得不行,感觉自己快要死去了。

阿果呻吟出声,睁开双眼,见林引苏正坐在床侧边,连忙坐起身来,林引苏回过神来,将阿果又按回床上。

声音有些沙哑,“阿果把药喝了,先歇着吧,今日铺子开晚一些也没事。”

阿果才发现自己躺在林引苏的床上,对昨夜也没什么印象,连忙开口问道,“林娘子,我昨夜可是积食了?怪我应该听你话的,不该吃多……”

阿果声音嘶哑,弱小无力,林引苏急忙打断:“阿果!你身子弱,将养好自己才能做工,莫要想些其他有的没的。”

待阿果吃了药,又将她按回床上休息,林引苏端起药碗,回了灶屋,炉火上是刚熬的白粥。

阿二小伙计拿着药回来时特意交代,阿果自小营养不良,发育比其他人迟缓太多。

每日要控制进食,不可食得过多,也不可食荤腥之物和滋补之物,至少得轻盐少油将养半年后,才能勉强和普通人一般进食,这几日暂且只能喝些白粥养着。

打了一碗白粥,林引苏端回正屋,见阿果已经自己爬起来了,坚持要回她的右厢房去,林引苏见拦不住,便一手端碗,一手将人扶回去。

两人行至连廊下,林引苏才发现那地上还丢着自己的长刀,有些尴尬的将刀随脚一踢,阿果正要问,林引苏连忙道,“你今日先休息,待缓好了再起来,你若是强撑着做工,怕是这药钱就要浪费了!”

阿果听闻连忙点头,也忘了问那长刀怎么回事儿了,回到右厢房喝了粥躺下,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林引苏来到灶屋,独自准备起开铺的事宜来。

辰时末,浅蓝色的天幕逐渐有层层叠叠的云层堆积,天空开始变得灰蒙蒙的,对门的刘二婶端着碗面,边吃边靠坐在门边的长凳上与林引苏闲聊,“今日起,这雨怕要连着下个几天呢。”

林引苏推开铺门一侧,回道:“咱们到这平州城也有月余了,这才下第一场雨,北方确实和话本儿里说的一样干燥少雨。”

梁婶从香烛铺柜台探出头来,“是呢,希望多下几天,我见那内城河的水都浊了,近几日懒得去挑水,洗洗菜啥的,我都有些膈应。”

刘二婶吃完放下碗,“梁婶,你选那院子便宜五两银,可惜没打井,不过你家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大郎君,就算日日去巷尾那处挑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梁婶:“我家郎君是个疲懒的,阿全倒是听话,不过他读书重要,我也不好总为了挑水这事儿去烦扰他。”

林引苏眉眼弯弯,接话道,“阿全小郎君也近十八了吧,明年要参加乡试了?”

“是的,我家阿全是个争气的,十三就过了院试呢。”梁婶笑吟吟的说完,又叹了口气,“唉,要不是这突厥人来得突然,冀州的乡试被打断,我家阿全明年参加的可就是春闱了!”

刘二婶接话道:“这科举三年一次,错过也就耽搁了三年,确实有些可惜。”

林引苏从铺中端出矮凳,坐在铺门口,不紧不慢的说道,“听说百宝阁的大郎君书读得也极好,跟阿全大郎君差不多大吧,明年你们两家可以一同前往雍州城去参加乡试呢。”

刘二婶从铺中柜台掏出南瓜子,走了出来一人发了一把,“似乎也不是不行,就是这百宝阁能看得上咱们这些小本营生的么?是否愿意同行?”

梁婶接过南瓜子,皱着眉头认真思索:“那郎君我也是远远见过的,长得十分富态和气,不知我家阿全跟他可熟悉,届时一同前去有个伴儿,大不了我家再出钱请些护卫打手,也能防些强盗匪徒。”

林引苏点点头,“读书人嘛,远行能一路也算有个相互照应,过几日百宝阁的女郎君好像要在八宝斋办及笄礼,若是阿全小郎君熟识,可带份贺礼前去,顺道问问同行之事?”

刘二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这八宝斋的席面,可是双喜呢,不止是百宝阁的女郎君过及笄礼,还有他家大郎君订亲呢!”

梁婶笑道,“订亲就订亲,你这怎么还自个儿打起自己呢。”

“他家订那女郎我是熟识的,她母亲从前与我在同一县呢,是个模样娇娇的小女郎,届时我也去混杯酒喝。”

刘二婶磕着瓜子,转念一想,又接着说道,“说起来,那百宝阁的大郎君不过十七,还没有你家阿全大呢,他都要订亲了,你家阿全不尽早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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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安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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