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两个道歉？”
“准确来说，是欠我的秘书跟侍女一个道歉，他们可是因为您的失礼行为遭受了不小的惊吓。”
透过那副怪异的面具，莱斯利能够明显感受到对方来回打量的目光，直白的审视，跟之前两人交手的时候有些相似，却是少了几分攻击性。
“区区贱民，没资格让我道歉。”
“可他们是我的人，您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诺菲森勒长老。”
莱斯利毫无退让的态度让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不悦的轻哼，趁着停顿的间隙当即起身刚打算离开，却被莱斯利最后的那句称呼怔在原地，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从圆桌边缘悄无声息凝结的一层冰霜就能猜到，他对这个开展应该很意外。
“你……”
“很意外吗？这没什么，情报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商品之一。”
莱斯利重新拿了一只茶杯摆好倒上茶水，抬头与兜帽下投来的视线平静对视，手腕抬起，将这杯快要失去味道茶朝着对面的空座方向轻轻推递过去。
“坐吧，茶凉透了可就不好喝了。”
“……伊斯拉尔·诺菲森勒。”
带上姓氏的自我介绍，才是正式拜访时应有的基本礼仪，也是一种含蓄的妥协。伊斯拉尔收拢宽松的斗篷坐在了莱斯利的对面，伸手将茶杯勾到了自己面前，便再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莱斯利向后靠坐最后抿了一口几乎凉透的茶水，故意停顿片刻，才在伊斯拉尔的注视中将杯子放到一旁，双手交叠支在桌面轻声开口。
“埃德温，幸会。”
“这个名字即便放在血族也值得被尊敬，能与伊黎戈的开拓者与掌控者面对面谈话也是我的荣幸，但……”
伊斯拉尔的视线在那副金色面具上挺久了片刻，随即收回目光抬手轻轻搭上茶杯的边缘轻轻挪动，让杯子的手柄转到自己右手边的位置。
“在我的认知里，埃德温应该是一位强大而慈悲的勇士，而不是一位绅士或贵族。”
“我理解，在战争时期给人留下了这样的记忆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那已经结束很多年了，有些刻板的印象也应该改变一下；但这个东西在过去的几百年内，一直都没有变过。”
莱斯利笑着指了指脸上佩戴的金色面具，明显的磨损痕迹也只是让伊斯拉尔做出了略微抬头的反应，短短几个呼吸的沉默，最终由伊斯拉尔的一声轻哼打破。
“一个象征着身份却没有其他作用的物品，并不足以让我放过眼前的猎物。”
“如果这是您的真实想法，或许我们就没有一起喝茶聊天的机会了，不是吗？”
莱斯利偏头抬了抬下巴有所示意，伊斯拉尔抬眼顺势看向主楼侧边的某处窗户的位置，正好瞧见一道人影在微弱的灯光底下闪过，顺带拉上了不透光的窗帘匆忙遮掩。
偷偷摸摸又好奇的做派，有些笨拙，还有些好笑，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咪。
“作为一个商人，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能有让人心动的好处，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好了，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进行多余的试探，我们来谈点正事吧，伊斯拉尔·诺菲森勒阁下。”
“口气不小，如果您打算劝我放弃对那位秘书的追杀，至少应该拿出应有的谦卑态度。”
“一旦低下头颅，沉重的王冠便有了掉落的可能，即便它本身并不存在。”
莱斯利眯起眼睛，右手的手指缓慢舒展轻轻活动，肩膀略抬语气也在这一刻变得强硬起来。
“但在向我陈述需求之前，请先放下您的高傲姿态吧，诺菲森勒。”
话音刚落，伊斯拉尔面前没喝完的茶水骤然冻结成冰，亭子周围的积雪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四周，隐隐露出底下原本的灰青色石砖。
伊斯拉尔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在面具的遮掩下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搭在茶桌边缘的手无声紧握，过分白皙的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脉络格外醒目。
“不用勉强，如果还没考虑好，我可以给您第二次拜访的机会，哦对了，我希望下回能收到一份足够表现诚意的见面礼。”
莱斯利垂眸瞅了一眼自己的茶杯，凉透的茶水依旧保持着液体的状态，刚才爆发的寒气只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看来这场算不上愉快的谈话结束了，伊斯拉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可莱斯利突然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笑声让他又停住了脚步，一个陌生的地址，在风声的掩饰下送入了伊斯拉尔的耳中。
“时间是三个月后的今天，如果阁下愿意坦诚一些，或许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还有一句免费的忠告，商人看重利益，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保持足够的耐心。”
伊斯拉尔的脑袋微微偏转，停驻的脚步与沉默，似乎真的在思考着什么，而背对着伊斯拉尔的莱斯利抬手掀开了兜帽，闭上眼睛，将手指搭上了面具的边缘。
“最后一次，‘埃德温’并不在这里，对吗？”
“如果您希望的话，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在伊黎戈找出无数个‘埃德温’给您慢慢挑选。”
莱斯利扣住面具从脸上缓缓取下，重新睁眼时面前已经不见了半点人影，特意为客人准备的茶也没能让对方尝上一口，有些可惜，但……
算了，谁会喜欢喝这种冷掉的茶呢？
事情还没处理完，至少在休息之前有必要先安抚才刚刚受惊的蠢货。
东西留在庭院里，第二天自然有侍女来收拾，莱斯利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回到室内，可他并没有走向卧室，而是来到了书房——也是刚才突兀亮灯的房间。
跟他想的一样，贝尔德还在书房里等着他，看贝尔德的表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来是我给了你过多的特权，为什么不去休息？”
“如果不是我先违背戒律，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抱歉，少爷。”
“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好奇心过重的猫最容易从高塔上坠落摔死。”
莱斯利脱下斗篷跟手套抛给了贝尔德，沾上过多雪花的斗篷又湿又冷，幸好书房里面早就准备好了壁炉，还算暖和。
桌上提前准备好了葡萄酒跟酒杯，贝尔德简单折起斗篷收到一旁便赶紧倒出小半杯葡萄酒递到莱斯利手边，视线扫过后者冻得发红的指尖，贝尔德的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愧疚。
“少爷……还是先休息吧。”
莱斯利眉头一挑，晃动酒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贝尔德。
“快十年了，贝尔德，我还以为你可以变得更有想法一些。”
“您还是别开我的玩笑了。”
“放松点，在他达成其他目的之前，大概率不会再对你下杀手。”
“啊？我还以为……”
与固有认知有所偏差的事实让贝尔德有些发愣，但看到莱斯利端起了酒杯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再说下去的样子，他也只好把心里的疑问憋了回去闭上嘴巴。
酸涩微苦的葡萄酒入口，莱斯利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端着酒杯的右手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他的语气听起来令人感到安心，可只有亲自与伊斯拉尔交过手的莱斯利才知道这件事的棘手程度，至少先前从虎口与手腕上传来麻痹与阵痛不可能是假的。 “还记得三个月之后的安排吗？”
贝尔德刚准备离开书房让莱斯利好好休息，又突然被他喊住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记得，是计划有变吗？”
“不，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不过需要你再多预订一间客房。”
莱斯利突然放下手里没喝完的酒，抬眼看向书房内唯一点亮的蜡烛。
“我会给你时间做你想做的事，好好把握机会，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