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恋,无休止的暗恋

典春衫攥着两张冰雪大世界的门票站在宿舍楼下时,哈尔滨的冬风正卷着碎雪往衣领里钻。大四的清闲像块温软的糖,她想借这趟旅程给总捧着笔记本的龚采奕松松弦——却没料到,好友眼底闪烁的,是社会学调查特有的亮。更意外的是,李青梅会裹着一身寒气追来,警服外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歪着,露出里面印着“华科”的毛衣,手里那串冰糖葫芦冻得结了层白霜,像串凝固的灯。

暮色漫过冰雕城堡,冷光把游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典春衫把暖手宝塞进龚采奕掌心,却见姑娘正低头在本子上疾书:“零下二十度,白气与冰雾纠缠,防寒装备是阶级的显性注脚——羽绒服充绒量与手机品牌呈正相关。”她笑着抢过笔,却瞥见纸背歪歪扭扭的月牙,旁注一行小字:“生物**适配度:冰雕可融,理想不冻。”

刚扎进冰滑梯的队伍,身后一声轻咳撞进耳朵。典春衫回头,正撞见李青梅亮得像冰灯的眼,耳尖冻得通红,语气却装作随意:“队里调休,来看看老朋友。”龚采奕突然用胳膊肘捅她后腰,口型无声绽开:“书法群的‘风’!”她这才惊觉,他握糖葫芦的指节,和照片里写楷书的手一模一样——骨节分明,藏着落笔时的稳。

冰滑梯启动的瞬间,冷风裹着雪沫往眼眶里钻。典春衫忽然觉出颈间一暖,回头见李青梅正把武警围巾往她脖子上绕,指尖擦过耳垂的刹那,电流窜过四肢百骸——像那年纪念碑前,他盯着她颈后碎发时,空气里漫开的温度。龚采奕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两人的影子在冰灯下发软,交叠成雪地上一团模糊的暖。“你看,”她对着镜头轻声说,“冰雪会消融,但有些人的影子,冻住了也分不开。”

中央大街的锅包肉冒着热气,酸甜香漫过桌沿时,李青梅才松了口:是叶伶从萧暮云那儿探来的行程——萧暮云刚买下典春衫的《春花》影视版权,办公室的作者简介上,“哈尔滨”三个字落得格外重。“早知道你也来,”典春衫夹起一块锅包肉递过去,“该让你请马迭尔冰棍。”他接过来的瞬间,瞥见她指甲上的小月牙,和自己手机壳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龚采奕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一行:“当理想主义者遇见理想主义者,零下三十度的空气里,也能开出花来。”抬头时,正见李青梅把自己的山楂汁推给典春衫,杯壁的水珠滴落,在桌布上晕出小小的圆,像枚没盖完的印章。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袁定阳的诊室里,正飘着一缕奇异的蓝。那不是哈尔滨的雪光,也不是武汉的暖阳,是带着金属冷感的光,像他从扶桑世界牢门缝隙里见过的那样。他刚摘下听诊器,病历本上“龚采奕”三个字的墨迹突然洇开,化作扶桑语的“理想犯”。记忆猛地翻涌:扶桑世界的审判庭上,法官敲着木槌宣判“杀一只鸡是罪,让千万只鸡困在流水线黑暗里是产业”,而他藏在辩护词里的“当社会把‘共情’当病,第一个该治的是它自己”,最终成了加重量刑的理由。

走廊里的笑声撞开诊室门,是典春衫追着抢李青梅手里的烤红薯。“说了多穿点,”他把红薯掰成两半,热气裹着甜香漫进来,“冻感冒了我可不送医。”她咬着红薯含糊道:“有精神科医生在,怕什么?”袁定阳站在门后,忽然想起地球时空的最后一面——李青梅拽着典春衫冲进民政局,红本本上的合照里,两人都笑得露出虎牙。那天他当证婚人,听见新郎宣誓时突然改口:“我爱你,从书法群第一句‘牛逼’开始,到冰雪大世界的围巾,到往后所有的月牙与满月。”

诊室的时钟突然倒转,“精神科”门牌渐渐褪成“心理科”。袁定阳摸出白大褂里的青铜徽章,和牙或的蛇形月牙不同,他的徽章上刻着只展翅的鸡——是扶桑狱友临别所赠,说“自由的形状,本就该有点笨拙”。走廊里的笑声更近了,龚采奕举着棉花糖跑过,喊着“定阳哥快看,青梅写的诗!”宣纸铺开,李青梅的字迹比从前张扬:“爱要像烤红薯,烫嘴也得捧在手心。”下面压着典春衫的小字:“知道啦,大诗人。”

他对着窗玻璃呵出一口气,镜中的自己渐渐清晰——原来穿越虫洞的不是身体,是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此刻地球时空的风穿过百叶窗,裹着烤红薯的甜香,像在轻声安慰:所有被辜负的坦荡,终会在某个时空,长出圆满的形状。

地球时空的雪,比月牙时空密些。典春衫攥着草莓蛋糕站在精神病院转角,正撞见李青梅把警帽往怀里揣,帽檐的雪簌簌落在肩头,像撒了把碎盐。她忽然笑了,步子没停,声音裹在风里飘过去:“同志,你好啊。”

李青梅的动作顿在半空,回头时睫毛上的雪正往下掉。警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是上次冰雪大世界被她扯的,至今没缝。“你怎么来了?”他说话时,白气在两人之间炸开,像层透明的膜。“来接采奕出院,”典春衫晃了晃蛋糕盒,“顺便看看某个总在群里写诗的同志,是不是真人比字还呆。”

他突然往前跨了半步,雪在脚下咯吱响。“那同志想问问,”指尖在警帽边缘蹭了蹭,“胖鸡同志的行书那么野,是不是真人比字还飒?”蛋糕盒的丝带被风吹得打结,典春衫看着他发红的耳尖,想起书法群里那句“月照同袍影”——原来从“胖鸡”到“同志”,从屏幕文字到雪地呼吸,只需要一场刚好的相遇。

远处龚采奕的笑声穿破围墙,典春衫拽住他的袖口往门诊楼走:“走了同志,再磨蹭蛋糕要化了。”李青梅被她拉着跑,警帽从怀里滑出来,滚在雪地上沾了层白。他回头时,正见她弯腰去捡,阳光从发梢漏下,在雪地上烫出一小片暖黄。

后来龚采奕总说,那天她在二楼窗口看得分明:两个影子在雪地里时而并成一排,时而交叠成一团,像幅会动的春联——上联是“同志你好”,下联是“来日方长”,横批藏在李青梅悄悄红透的耳根里。

而月牙世界的观测屏前,牙或正看着无数条暗恋的虚线在时空中缠绕。这是她的实验空间:在生产力未达顶峰、性别平权未竟的时代,**艺术与情感改造,会结出怎样的果?答案渐渐清晰——是李青梅写了又删的好友申请,是典春衫对着“风”的头像犹豫的三秒,是叶伶攥在手心没递出的薄荷糖,像悬而未落的星子,在夹缝里闪烁。

数据面板上,性别平权指数停在67%的那天,胖鸡在群里发了张故意写歪的“爱”字;当报道称“女性更适合稳定工作”时,李青梅的诗里开始频繁出现“松”与“风”——他总把典春衫比作风,自己是迎风的树,却从不敢写“相依”。

实验室的冷凝管结满霜花,像极了哈尔滨的冰雕。牙或想起初始代码:“当制度尚未为情感铺就坦途,人类会用最柔软的方式抵抗——把汹涌的爱,酿成需要破译的诗。”观测屏最后定格在典春衫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李青梅的“早”刚发出去,地球时空的同步画面里,他正把她的围巾裹得更紧,嘴里嚷着“爱要大声说”。

两个时空的月光在屏幕上重叠,牙或忽然笑了。原来实验的终极结论,藏在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里:当世界还不够好时,暗恋从不是怯懦,是爱意在等一个配得上它的明天。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月牙
连载中胖鸡龙卷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