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番外]

永和三十七年,冬。

太医院的梅花开了第三茬时,裴玉棠收到了沈醉从北境送来的家书。信笺上是那人一贯潦草的字迹,末尾却多了几行工整的小楷——

[父亲安好。爹爹前日雪夜追敌三十里,旧伤复发,现下已无大碍,只是夜里常咳。儿已按父亲所教之法施针,然爹爹总偷倒汤药,望父亲来信训斥。]

裴玉棠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发紧。

"备马。"他起身时带翻了案上茶盏,褐色的药汁浸透信笺,将"旧伤复发"四个字晕染得模糊不清。

北境大营,风雪夜。

沈醉裹着狐裘靠在榻上,正与几位将领商议军务,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将军!太医院裴大人到——"

帘帐掀开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裴玉棠一身素白大氅立在灯下,眉睫凝霜,唇色冻得发青,怀里却紧紧抱着个紫铜药箱。

满帐将士齐刷刷起身行礼。沈醉愣了片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摆手:"都、都出去……"

待众人退尽,裴玉棠几步上前扣住他手腕。沈醉的手冰凉,腕脉浮滑无力,显然这些日子根本没好好调养。

"念棠的信是你逼着写的?"裴玉棠声音比帐外的雪还冷。

沈醉心虚地别开眼:"那小崽子告状?"话未说完,喉间又是一阵痒意。他偏头闷咳,却见裴玉棠从药箱取出金针,在烛火上细细烤过。

"躺平。"

沈醉忽然抓住他手腕:"先暖暖手。"说着将那双冰雕似的手拢进自己衣襟,贴着心口焐热。裴玉棠挣了一下没挣脱,索性由他去了。

帐内炭火噼啪,沈醉的心跳透过单薄里衣传来,稳健有力。

"……逞什么英雄。"裴玉棠垂眸,"五十多岁的人,还当自己是少年郎?"

沈醉低笑:"在裴大人眼里,我永远十八。"

银光一闪,沈将军痛呼出声:"轻点!"

三更天,药香弥漫。

裴玉棠盯着沈醉喝完最后一碗药,正要起身,却被拽住袖角。

"陪我躺会儿。"沈醉往榻里挪了挪,"就一会儿。"

那双眼在灯下显得格外亮,眼尾细纹里盛着明晃晃的期待。裴玉棠沉默片刻,和衣躺下,立刻被揽进熟悉的怀抱。沈醉的下巴蹭在他发顶,满足地叹了口气:"暖和。"

裴玉棠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是血的青年也是这般,死死攥着他的衣袖说"别走"。

他悄悄往沈醉怀里靠了靠。

年关将至,北狄突然来犯。

裴玉棠站在城墙上,看沈醉率军出城迎敌。玄甲白马的将军回头望了一眼,突然策马折返,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头吻上他的掌心。

"等着。"沈醉咬了下他指尖,"回来给你带北狄王的金冠当新年礼。"

裴玉棠反手将一枚平安符塞进他铠甲夹层:"活着回来。"

战鼓震天,铁骑如洪流涌向雪原。裴玉棠立在猎猎旌旗下,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捷报传回那日,恰是除夕。

沈醉风尘仆仆踏入营帐,金冠没抢到,倒是抱了坛北狄皇室秘藏的葡萄酒。

"尝尝?"他拍开泥封,"说是能延年益寿。"

裴玉棠接过酒盏抿了一口,眉头微蹙:"……酸。"

"我尝尝。"沈醉就着他的手饮尽残酒,忽然笑道,"甜的。"

帐外爆竹声声,衬得这一方天地格外安宁。沈醉摩挲着裴玉棠鬓角零星的白发,轻声道:"等开春回京,咱们把西郊那处温泉庄子修整修整?"

"嗯。"

"念棠说要带他媳妇来拜年,得准备红包。"

"嗯。"

"裴玉棠。"

"……嗯?"

沈醉吻了吻他眉心:"岁岁长相见。"

窗外,新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

小剧场

后来某日,沈念棠在父亲药箱底层发现一沓泛黄的信笺。

每张都写着"岁岁长相见",笔迹从稚嫩到苍劲,跨越三十余年光阴。

最新的一张墨迹未干,是裴玉棠的字迹——

「烦请沈将军按时喝药,否则今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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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海棠醉君心
连载中水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