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病了。
这消息传到太医院时,裴玉棠正在给新进的药材分类。小药童慌慌张张跑进来,差点撞翻一筐当归:“院判大人!将军府来报,说沈将军高热不退,已经说了一整日的胡话!”
裴玉棠的手顿在半空,指尖还拈着一片晒干的雪莲瓣。他神色未变,只是将药屉合上的声音比平日重了三分。
“备马。”
——
将军府内,一片兵荒马乱。
沈醉的副将赵寒在院门口来回踱步,见裴玉棠来了,如见救星般迎上去:“裴大人!将军从昨日起就——”
裴玉棠抬手止住他的话,径直踏入内室。
床榻上,沈醉面色潮红,额上覆着湿帕子,眉头紧锁,唇色却苍白。他向来健朗,裴玉棠极少见他这般虚弱模样,一时间竟觉得胸口发闷。
“都出去。”裴玉棠淡淡道。
待众人退下,他坐到床边,指尖搭上沈醉的脉搏。脉象浮数,显然是风寒入体,又兼劳累过度。裴玉棠收回手,正要起身去配药,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了衣袖。
“……玉棠。”沈醉半梦半醒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别走。”
裴玉棠垂眸看他,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一碗苦药下去,沈醉的高热退了些,人却仍昏沉着。
裴玉棠坐在床边,手中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芒。他极少有这样安静端详沈醉的时候——平日里这人总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或是意气风发地立在马上,何曾像现在这般,安静得几乎让人心慌。
他伸手拨开沈醉额前汗湿的发,指尖触及的温度仍有些烫。沈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像只撒娇的大猫。
裴玉棠收回手,起身去换帕子。
——
夜半,沈醉终于清醒了些。
他睁开眼,看见裴玉棠靠在床边的矮榻上,手中还握着一卷医书,却已经睡着了。烛火映着他的侧脸,眼下淡淡的青影显得格外清晰。
沈醉想叫他去床上睡,又舍不得惊动他,只好轻手轻脚地撑起身子,想给他披件外袍。
“躺回去。”
裴玉棠的声音突然响起,眼睛却没睁开。
沈醉讪讪地缩回手:“……吵醒你了?”
裴玉棠这才抬眼,目光落在他仍有些发红的脸颊上:“高热未退,乱动什么?”
沈醉笑道:“怕你着凉。”
裴玉棠懒得理他,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温度降了些,才稍稍松了口气。
“喝水吗?”
沈醉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玉棠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沈醉却不接,只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然后得寸进尺地靠在他肩上:“头疼……”
裴玉棠本想推开他,但见他确实病恹恹的,终究没动手,只是冷声道:“活该。”
翌日清晨,沈醉的高热终于退了。
裴玉棠熬了一夜,眼下青影更重。他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府中下人,又叮嘱了几句饮食禁忌,便准备回太医院。
“等等。”沈醉叫住他,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这个给你。”
裴玉棠皱眉:“做什么?”
“定情信物啊。”沈醉笑道,“我病了这一场,才想起来咱们成亲这么多年,我还没正经送过你什么。”
那玉佩通体莹白,雕着并蒂海棠,花蕊处嵌着两颗红豆,精致非常。
裴玉棠盯着玉佩看了半晌,突然道:“你这次生病,是因为冒雨去南山寺求这个?”
沈醉一愣,随即讪笑:“……你怎么知道?”
裴玉棠冷笑:“南山寺的香灰味,我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出来。”
沈醉:“……”
最终,裴玉棠收下了玉佩。
但他回赠了沈醉一根新打的银针——针尾缠着红线,与当年那根一模一样。
沈醉捏着银针,笑得像个傻子:“这算是定情信物?”
裴玉棠淡淡道:“是警告。再敢冒雨乱跑,下次扎的就是哭穴。”
沈醉大笑,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窗外,春日的阳光正好,海棠花开得绚烂。
——
后来,那块玉佩一直挂在裴玉棠腰间,而银针则被沈醉贴身收着,从未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