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天地琉华的质问，钟非吾镇定地说：“他是病死的，本来就身患绝症，活不过三岁。任何一点微小的病症，都足以要他的命。”
“那易元白又是怎么死的？”
“阉党收买山贼，拦道将他杀害的。”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们这对奸夫□□干的卑鄙勾当！”天地琉华怒吼道，“为了生下我，你们杀了真正的天地琉华；为了能行苟且，又杀死易元白！你以为我会认你们这对丧尽天良的狗男女吗！要不是答应过我娘要保密，我恨不得将你们的丑事昭告天下，令天下人得以唾骂！”
任凭天地琉华骂得气势汹汹，钟非吾都缄默不语，不为所动，待他骂完了，才痛惜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辱骂你娘呢？……”忽的话锋一转，竟然承认下来，“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晚香毫不知情。你可以恨我，但是知道我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后，你就更该明白，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弟弟就死定了。”
钟非吾眼中陡然射出猛兽般凶狠的光芒。他毫无悔意，且无所畏惧，撕掉伪善的假面，就算是威逼，也要令天地琉华顺服就范。在这彻底的恶意下，天地琉华被深深地惊骇、震慑，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钟非吾冷笑道：“现在天地啸龙对我的话坚信不疑。你若答应与我离开，我可以骗他把我和你们兄弟一起送出水寨，然后我们伺机逃走；你若执意不肯随我离开水寨，我就在换髓时弄死你弟弟——害死他，还是跟我走，你自己选择吧。”撂下这些狠话后，钟非吾转身走出房间。
他并不疼爱这个孩子，一切只是为了实现辜晚香的心愿。如果辜晚香不开口，他不会主动与天地琉华相认；可一旦辜晚香开了口，他不择手段也要强迫天地琉华重新回到身边，令他心爱的女人得以欢悦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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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琉华呆然僵坐在桌旁，被憎恨和忏悔吞噬，魂魄已经溃散了，只剩下虚假的肉身在现世苟延残喘，试图在毁灭和拯救中，找出一个无愧良心、无愧天道的答案。但这太难了，就连辜晓霜都因为不知该如何补救，最终只能以自杀来逃避，他又何德何能，去书写正确的结局呢？
突然被人推了一掌，不知何时易流苏已经闯进房间，坐在身侧，一脸担忧地抓住他的肩膀，问道：“琉华，你跟史央到底怎么回事？”
他与史央的事早已传遍水寨，易流苏刚回府就听说了，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要找他问个明白。可他完全没有力气解释，疲累地摇了摇头说：“就是这么回事，你不要再来见我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你好好看着我……”易流苏焦急地握紧他双臂，强迫他抬起头来，“你在洞窟受了这么重的伤，但我却不在你身边；我接来钟大夫，却依然不能改变御月的处境。你是不是因此怪罪我，才会这样绝情？”
“我不是怪你，”天地琉华惨然一笑，“只是……不爱你了。”
细若游丝的几个字，却仿佛把易流苏双耳震聋了。他怔愣半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急躁地问：“难道你爱史央么？我不信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你到底怎么了？你把苦衷告诉我，我们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没有办法……天地琉华看着他，太多的话哽在喉中，无法说出。
说与不说，没有区别，反正都是万事休矣，无计可施。
我们是亲兄弟的血缘关系如何解除？我生父杀死你父亲的血恨深仇，又该如何化解？我们之间这段错误的缘分，从头到尾都是命运最歹毒的捉弄。所有父辈造下的孽，都报应在我们身上，令我们万劫不复。
“你别问了……”天地琉华悲痛地垂下目光，害怕迷失在他锐利的注视中，“我知道什么才是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
我是如此愚钝和笨拙，从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弥补过错，这次的决定也未必是对的，但我已经全力以赴。这盘根错节的关系、贯穿两代的罪恶、所有谎言和意愿、每个人的结局和报应，都由我来执行和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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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琉华在深夜去见史央。这不是最好的时间，但他睡不着，史央作为唯一知道那个秘密的人，也是唯一能为他分担这份重责的帮手。他不想连累无辜，但仅凭他一人之力确实有所欠缺。他尝试以最大的善意来勾勒所有人的结局，但是唯独史央，这个或将与他共罪的帮凶，他无法为他写出圆满的结局，只能愧疚地要求和接受他所作出的牺牲。
“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让该死的人死，该活的人活……”天地琉华叩开门后，只站在门外，在黑暗中迎向史央的困惑担忧的注视，冷静而疯狂地说，“我是该死的，这毋庸置疑，生而所犯的罪，唯有死亡才能补救。但你是该活的，如果你继续听下去，就会卷进来，被我连累，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许还会枉死……”
史央懂他的意思，只听到这里就毫不犹豫地将他拉进房间，像是要阻断一切退路——他的、自己的，将门锁死了。史央握住天地琉华僵硬的肩膀，带着深切的觉悟，恳切地说：“你说吧，少寨主，无论我做不做得到，只要是你的安排，我都能做到。”
“我希望你拿到水阵地图，送御月离开水寨。”
“我答应你。”史央甚至在真正听懂这句话前，就已经脱口而出。
“你要独闯幽河总寨窃取地图，一旦失败就会丧命。就算成功，也会成为水寨叛徒，终身无法归还，也许还会连累你的父母。”
史央打断他的话，铿然道：“不用连累父母，我有更好的办法。”
“不行。”天地琉华立即猜到他的打算，吓得抖了一下，肃然劝阻道，“如果那样，你将九死一生，就算侥幸熬过一时，也活不长久。”
“这不更好么？”史央释然笑道，“我就可以更快见到你了……我不需要活得太久，只要死得有意义就行了。你为御月安排的未来，由我帮你实现。你不用有所顾虑，你都不怕死，我也乐意相随……况且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本就该以死相守，你留我活着，我反而会良心不安。”
天地琉华凝视着他脖子上的伤痕，一时间记忆有些错乱。如果自己犯下的错，只由自己弥补偿还，他当万死不辞，但为何每次都要连累无辜？他不愿意，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史央那道陈旧的伤痕，仿佛是一个注定要被他加害、负累的诅咒，无论他愿不愿意，都逃不出这个怪圈。
史央诚恳地说：“等我把御月平安送出水寨，我就去见你。无论你是不是天地琉华，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唯一的少寨主。”
这时，天地琉华突然起身抱住史央，说：“我该怎么报答你？”这曾经是一个惹来误解的错误暗示，然而此时此刻，却已没有误解，“我不能对你的牺牲和恩情只收不授，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不然我会死不瞑目……”
“少寨主，”史央吓了一跳，想要推开他，“我不图回报，更不能这样趁人之危……你既然不爱我，我不能让你这样糟蹋自己……”
“你可以。”天地琉华抱紧他不松，“你若不做，我就做了。”说着不顾史央的反抗，动手撕扯他的衣服。
激烈的推搡拉扯间，两人都倒在地上。天地琉华压住史央，在他的脸上、嘴上狂吻不休，直到终于得到回应，才渐渐放轻动作。在撕扯抚摸中，两人位置翻转，史央压着他问：“少寨主，我该怎么做……”
天地琉华倒躺着，仰视他说：“你随便吧。”
那就随便了，史央已经停不下来。反正都是要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不敢讲出口的愿望，此刻终于得到实现。或许这也是天地琉华为他写下的结局中的一页篇章，他切实地从□□中感到了幸福和满足。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史央……”
“少寨主，我陪你……”
“对不起，史央……够不够？你再多要一点……”
与你生命等价的补偿，你全都可以拿走。在死亡之前，就算掏空自己也要清还未来所有亏欠。天地琉华害怕不够，竭尽所能地迎合着，不去深想这样是否正确和足够，只要不让自己停下来，一切都会被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