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怎么办？”天地琉华眼神中流露出对未来的深切不安。
“你跟我走吧……”易流苏亲吻那双眼睛，令他将不安关闭起来。
其他再也无法考虑，腮颊紧贴，肌肤胶合，须臾间就已开始吁气喘息，无法自抑。体内燃烧的炽热渐次推涌，扩散蔓延，冉冉燎遍躯骸。
天地琉华匍匐着揪紧衾被，发出低弱的呻吟。
“我不能离开这里，如果背弃水寨……必须伐皮削骨，割肉还父……”
在身不由己、惝恍迷失的颠倒倾覆中，仿佛又回到累年的盛夏，风中摆荡不定的柳条，扬起弥天盖地的无边飞絮，纷繁芜乱地遮蒙双眼。
“只有这样，总寨主才会……下令关闭水阵机关，开放河道……”
飞舞的乱絮，惹出眼底泛起湿润的殷红。柳枝下小小的人，揉着眼角，噙含泪滴。盈盈水珠垂挂在眼睫根处，露出泫然欲落的娇妩。呼吸也被团团飞絮堵塞梗阻般，无法清晰出声，只能断续吐出短促的碎音。
“一旦连根拔除，乘舟离去……今生今世，永不归还……”
依照水寨百年来的祖训族规，生于斯者必须长于斯、留于斯，不得迁移，不可外嫁。唯一办法就是割肉还父，拼死抵命，才能得以自由。
易流苏沉吟道：“那我不走了，永远留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起初还似弱柳扶风般轻轻款款，随即变成春汛涌袭般滔滔泛滥，如水波拍岸，如潮汐涨落。
“我爹娘知道了怎么办……”天地琉华再神魂颠倒也无法不忌惮。
往来反复的节律中，湿热汗液浮于肤表，语言止歇，更深的欲念闷堵着无法宣泄。身体早已是绵软无力，酥麻微颤。
易流苏无惧无畏地答道：“那就知道了，要杀要剐我也认了，”他双臂搂得更紧，“反正是我的错，我先爱的你，也是我带坏的你……”
犹记那年京城墙垣上，两人曾在垂柳下并肩而坐。他用指尖拈着细细的叶梢搓捻，指甲轻轻掐按，将那枚柳叶摘下，含入口中。
以齿尖啮着边缘，再以唇舌使些巧力，就能令那柔嫩的柳叶，发出声声应和。着力不同，声音也不同，时而低沉，时而又婉转高亢。无论听到怎样的回应，都能带来成就和满足，令他在畅快淋漓，沉溺不拔。
萦绕的鸣声随着飞漾的柳枝，掠上顶巅，高高扬起，抖落下洁白的轻絮。那是柳树的种子，溅洒到空中，又零落到泥土上。
天地琉华只见头顶明艳的骄阳聚成烁亮的光团，晕眩着说：“我跟你一起……你带我一起，千刀万剐分我一半，我们共同承担……”
他们从墙垣上跳下，用手指在土里戳进一道深坑，再将飞絮埋入。种子一旦扎下根，就急切地将根须钻进深处，寸寸扩延，牢牢侵占。
“我舍不得你，琉华……我可以不惜一切，不要命地保护你……”
易流苏无法不用力，无法不独揽，想要将他揉碎折断。
“今生今世，你的根在这里，我也扎根这里……”
京城纷飞的柳絮，乘风飘过广袤的天际，穿梭幼年到少年的光阴，终于在几千里外水寨湿润温暖的沃土中落地生根。
在水液里泡胀后散发出濡湿的热意，从里内燃掠，最终破土而出，到处溢漫，直至干涸汔尽，只余微润的汁水犹似薄汗覆体，渐渐洇散。
易流苏在纾解的迷醉中，意犹未尽地将他一遍遍含吻吞没，在他只有瓮声久久低沉震荡的耳畔，说出恳切的誓言：
“我们不分不离，不舍不弃……”
两人相拥着倒在一起，皮肤酥麻，湿汗淋漓。过去未来、时间地点、身份血缘，全都输给当下热忱的深情，皆被抛诸天外了……
然而就在这时，窗户缝隙处，却有一只眼睛，惊颤地盯着帷幔后那幕火热旖旎的无限春情，宛如被灼烧了，干裂的眼底深切传来嵌入灰烬的刺痛……眼睛的主人惊慌失措，害怕极了，仓惶地拔腿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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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心慌意乱、焦躁不安的御月慌不择路，一头撞进灌木绿篱中，紫叶小檗坚硬的枝条将他四肢都划出红痕。他气喘吁吁倒在泥土和落叶中，全身落满枝叶斑驳的阴影，犹如躺在滚水里熬煮，从里到外都在沸腾。
无法抹去的画面，深深驻留在眼前，令他混乱，片刻不得宁静。
哥哥不是那样的，那不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天地琉华。那个被人压在身下狎昵、发出喘息呻吟的人……绝不可能是他所敬慕的兄长！
天地琉华从出生就注定不凡。在那红月当空的夏夜，月光落在院中，化作圣洁的红莲。而他后颈处与生俱来的莲花胎记，更令他显得神秘莫测。他是那样的高洁端雅、不容亵渎，是云中仙、水中灵，是无人可以攀折的花，是御月心甘情愿追逐、眺望，并为之自豪的遥远彼端。
他从小听过很多关于哥哥的故事……
在天地琉华出生刚几天时，就有一名来历不明的游僧造访青神寨，想收他为徒。水寨河道机关密布，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就连天地啸龙都对这名从天而降的游僧感到万分惊愕。游僧只道是得到一名旧识竭力相助，才能有幸进入水寨，及时见到女娲极柱化身的“圣天婴”转世。
据那游僧所述，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死后，化作日月星辰、山川万物与世间共存，其强大的灵力并未完全消亡，大约每隔三百年就会迎来一次活跃。期间万物大量吸纳灵力，更利于修炼深造，也更易成精化魔。
而圣天婴和破天星也将应运而生。前者由女娲极柱所化，后者由九天仙灵所化。如果不能将年幼无知、尚未恢复神力的圣天婴妥善保护起来，他就将被宿命的仇敌破天星和其他妖魔鬼怪摧残杀害……
然而天地啸龙不信神佛，更不信这个鬼话连篇的游僧。当即谢绝了游僧的请求，宣布不管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他都有能力自己保护儿子。
不过，他虽然不信那些神鬼说辞，却相信天地琉华天命不凡，注定将要成就大业，从小对其寄予厚望，疼爱有加。而天地琉华也如他所愿地成长为一表人才的翘楚俊杰，文武双全，才德兼备，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众星捧月、风姿卓绝的哥哥，怎么可以承受那般欺侮羞辱？
不要说天地啸龙，就连御月都感到天崩地裂般万念俱灰。
仙姿玉质的兄长就这样生生地陨落凡尘，跌进稀泥，满身污秽……
想到这里，御月捂住脸，发出低沉的闷吼，心中某些信念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