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报仇雪恨,独角蝰一路骂骂咧咧地带领手下返回峰岚寨,可是没走多远,发现前方石径上却站着一人。那人长袍玉带,气质斯文儒雅,长发结辫,垂在腰际,周身轮廓映着皎白月光,愈发显得仙气萦绕。
“师兄。”独角蝰喊了一声,收起骂语,态度变得格外敬畏。
那被称作师兄的长辫男人,负手而立,不怒而威,微扬下巴质问道:“为什么不听我话,要追杀他?”语气好似不重,却又分外严厉。
黑暗中被他斜目嗔睨,独角蝰不由吓得浑身发抖,慌里慌张地解释道:“师兄,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小子居然骂我三寸钉,还连骂了好几遍!我听你的话,留着那个寡妇,但那孽种为何不让我杀!”
长辫男严厉说道:“那两孩子与我关系深远,你不能动。”
独角蝰不服气,握紧手中弯刀,狠厉道:“我若偏要动呢。”
“那你死,从此我做大王。”长辫男话音刚落,独角蝰身后那三十几个手下全都猛扑上去,一人一刀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独角蝰乱刀砍死。
在独角蝰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长辫男蹑足绕过顺着石径蜿蜒流淌的血泊,蹲在手脚抽搐、口吐污血的独角蝰身旁,怜惜地说:“师弟,你太自作主张了。一山难容二虎,既然我已回来,这里便容不下你了。”
说罢揪住独角蝰的头发,拔出小刀,朝脖子上一抹,便送他走了。
杀掉独角蝰后,长辫男回到峰岚寨,推门走进一间木屋。深夜时分,房间中点着一盏烛台。女子对着烛光静待多时,听见脚步声后,蓦然回头,忧虑哀伤的眼眸下,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映着烛光,分外妩媚动人。
长辫男道:“晚香,你放心,他们没事,已经下山了……”
说罢已经来到女子身旁。辜晚香依在他怀中,愧疚地说:“我对不起流苏,但水寨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说到这里略有些哽咽,停顿片刻后,才又抬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与琉华团聚?”
长辫男垂下右手。这只不久前刚割破独角蝰喉咙的手,此刻却无比温柔地落在辜晚香脑后,轻轻抚摸着。
这本应是一只治病救人的功德在之手,然而却早已染满血腥,罪孽无数。他隐藏秽恶的籍贯和往昔,以名医的身份名扬京城,治好了辜晚香的头眩顽疾,并暗中与她情定三生,而且还是天地琉华的救命恩人。
微光中,钟非吾的脸孔晦暗模糊,唯独话语清晰笃定:“你放心,我会带他离开水寨,回到我们身边……”
#
翌日,易流苏与天地琉华返回水寨。
易流苏因擅自出寨,破坏水阵,犯下滔天大罪,与天地琉华一并被押解至幽河总寨,去向总寨主陈渐鸿负荆请罪,当面领罚。
所幸陈渐鸿宽宏大量,念在易流苏非水寨中人,又身负血海深仇,虽然败坏纲纪、违反制度,却情有可原,且接连丧父失母,孤苦无依,身世惹人同情,幸而并未伤到他人,只是遭到破坏的机关急需修缮,便网开一面,将他交给姨父天地啸龙处置,并由青神寨承担复原机关之责。至于协从随行的天地琉华,也感其重情重义,而不予惩处责罚。
大难不死的两人被天地啸龙亲自领回青神寨后,辜晓霜看着他俩能活着回来,且手脚完好,未受重伤,就要谢天谢地了,一个是亲外甥,一个是亲儿子,天地啸龙又格外疼爱天地琉华,哪里舍得重罚?所以只被关在省思房中,面壁思过三天以示惩戒,就立即放出来了。
至于蛇婆的来历和下落,水寨之中无人知晓,只当是个自古潜藏于水寨暗河的水怪,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易流苏偶遇了,没有再做追究……
史央受伤了,天地琉华又被关禁闭,舞龙队中就只剩下御月一个人。眼看决赛重赛之期已经迫在眉睫,他虽然是个小尾巴,却没有妄自菲薄,也没有趁机偷懒,每天仍旧坚持独自去河边操练,不敢懈怠。
可是三人共舞的水龙,对他一个人来说,实在太重了,而且龙尾部分难以独自操练。这天,当他伫立在休息房中,忽然想起天地琉华的话:“御月,下次让你舞龙头。”当时有哥哥珠玉在侧,他不敢争先,可如今这个念头却在脑海中蠢蠢欲动,令他心潮澎湃,难以遏制。
他大胆将龙头与龙身分离,只罩着龙头冲去赛场上恣意飞驰。踏水掠行,跃上高杆,蛟龙夺珠,飞燕落地,一气呵成,好不过瘾。
从前那是只有哥哥才有资格体会的荣耀,自己光是仰望他独占鳌头,就已心满意足。可如今尝试后才知道,太不一样了……
虽然只是换了个位置,从尾巴到龙头,短短距离,却能带来如此截然迥异的感受。视野不同,心境也不同,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主宰比赛。
他与哥哥共舞一条龙,身处同样的赛场,参加同一场比赛……
可却是如此不同。
他不应该去体会和尝试,更不该受到蛊惑和引诱,被催生出丑恶的野心。这次僭越令他产生强烈的负罪感,心中被愧疚的洪流所淹没。
对了,今天是哥哥结束禁闭的日子……
他卸下龙头,放回原位,不敢再去多看一眼。强行将心中那股隐秘的渴望截断后,他立即返回府邸,赶去与重获自由的天地琉华相见……
#
天地琉华总是在漫天飞絮的季节来到京城。
干燥炎热的天气,令从小在水寨长大的他备受煎熬。飞扬飘舞的葱绿柳条下,易流苏神采飞扬的双眸,总是与暑气紧密相连,令他灼热。后来才醒悟,那异常的体温不仅是因为天气,且更是因为心底的情愫。
柔软的柳枝随风摇曳摆荡,是唯有烂漫春色中能见到的可爱景致。
三日面壁,思的不是过,思的全是那夜河畔初尝的缠绵。终于盼到相见,饥渴的身心都急切索寻着抚慰。思念的话还没说到三句话,就感到嘴笨舌拙,无法把那断肠般的渴思讲得透彻,于是唇舌换了个法子,直接柔软攀缠,萦绕相接。言语浅薄,唯交吻才配得上这份殷殷情深。
随深尝被勾起的炽热欲念,如激浪沸流冲抚全身,一个双臂环肩,一个紧扣腰身,身体犹如被暴风卷携般抱作一团,翻转着滚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