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他还不错吧？”
天地琉华回到史央和御月身边，笑着问道。那两人已经在岸边盯着观战半天，张大的嘴巴暂且来不及闭合，脸上惊诧的神色也尚未褪去，就忙不迭地迎上来，激愤地异口同声道：“你为什么故意让他？”
刚才他俩看得清清楚楚，龙珠不是自己掉落，而是天地琉华趁易流苏不注意，偷偷踢了一脚，才把龙珠从高杆上振落的。
不仅如此，天地琉华比赛时也未全力以赴。该抢先的时候，成心慢半分，却装作大意疏忽；该进攻的时候，也暗中留了一手；而且他们小队惯用的妙计、独创的绝招，全都没有使出来，分明就是在故意放水。
易流苏厉是厉害，这点毋庸置疑，但蛟龙夺珠毕竟是水寨的传统比赛，他一个来自京城的外乡人，不过只在岸边旁观大半个月，第一次亲身比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过三连冠的龙王天地琉华。
面对两人的质疑，天地琉华从容笑道：“他大伤初愈，我让他一点是应该的，他需要找回自信。况且我不是让他，只是没欺负他而已。”
天地琉华在武艺上没有放水，只是故意没有运用多年积累的经验，在比赛中抢占优势，而把自己当成与易流苏一样，是个刚接触水龙的新弟子而已。可史央和御月都不认可，依旧是不服气又闷闷不乐的样子。
“好了，”天地琉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凭他现在的本事，已经可以跟上我们的级别了，不如以后操练就带他一起吧。”
史央一听立即反对道：“马上就要决赛了，哪有时间陪他玩。”
“那就决赛后带他一起练。”天地琉华打定主意要拉易流苏入伙，好尽快让大家熟悉、团结起来。他轻叹道：“幸好不是与他为敌……不然只怕我与龙王殊荣根本沾不上边，依旧是要在他之下，无缘问鼎。”
御月一向敬慕天地琉华，不愿听他说丧气话，忍不住激昂地扬高声音道：“就算与他为敌也不怕，你要是使出全力，刚才早就赢了！”
可是话音刚落，却发现史央有些神色惊慌，不停地挤眉弄眼，暗示提醒。兄弟俩忙循着他眼色，回头望去，不由都吓呆了一下。只见易流苏已经上岸了，而且就站在七八步外的地方。他故意没有走近，肯定是因为听到刚才御月的话，知道三人正在谈论自己，有所顾虑才停下的。
思及此，天地琉华对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那两人还想多说，却在少寨主毋需多言的严厉注视下，乖乖把话咽回肚皮，悻悻然地离去了。
确定两人已走远后，天地琉华这才转身向易流苏问：“怎么了？”
见易流苏双唇紧闭，脸色严肃，微有愠色，就知道这人生气了。
以天地琉华对他的了解，能猜到他不是在气御月小瞧他，而是在气自己比赛时故意放水，正要把刚才的解释再讲一遍，谁知却慢了半瞬。
“说了不用你让。”易流苏蓦然扬臂，将手中龙珠掷向天地琉华。
他掷的方向很准，力道也不大，本来天地琉华伸手就能够到，可却故意没动，而是任由龙珠砸到地上，摔回原形，变成一堆蓬乱的草茎。
“我没有让你，只是不欺负你罢了。”
哪怕已经晚了，天地琉华还是决定说出来试试。结果如他所料，易流苏不仅不领情，还更加生气，急促严厉地谴责道：“比赛就是比赛，该赢的赢，该输的输，你这样自作聪明地操纵胜负，还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本是一番好意……”
“没什么对不起，反正你一定觉得自己是对的，不是诚心向我道歉。你就是太过聪明了，一言一行都审慎思量过，从不让自己犯错。”
天地琉华没有做声，他知道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易流苏并非真的动怒，顶多就是发点牢骚，发完也就完了，不会影响他俩之间的关系，一切都将继续照旧。可是，他却忽然想起，史央也说过同样的话……
永不犯错——原来在大家眼里，都是如此。
“可还是惹你不高兴了……”
当这声微弱的低喃溢出唇边时，连天地琉华自己都没料到，明明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可他居然不小心打破沉默，将心里话讲出来了。
这次轮到易流苏呆愕失语，闭上了嘴。
“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反应过来时，天地琉华又在道歉。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怎么总是在考虑这些？”易流苏仔细端详着他平静的外表，隐约能觑见一点潜藏的慌乱，为能瞧出这微末的真相而稍感欣慰，情不自禁地忽然笑道，“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的感受，但我不是需要你这样小心对待的人，你大可随意一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可不行，我不习惯。”
“你看，这不就是真话么？我爱听这个。”
“再讲你就不爱听了。”
“那你讲来试试……”
“你那么在乎比赛输赢，全情投入，竭尽所能，所以才会全身血脉贲张亢奋……是不是知道我故意放水后，你就硬不起来了？”
在无数选择中，这绝对是最不该讲的一句话。当天地琉华照常平心静气地谈吐时，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也许是受到“不会犯错”的刺激，他有点失常，以至于将一直束缚着他言行的枷杻，全都怒然震碎。
都说他聪明，其实他很笨拙，不敢犯错是因为不懂如何善后和补救。如果犯错只伤自己还好，就怕伤到别人，而且连带着彼此的关系亦会随之改变。这下怎么办呢？这个大错后，他们不可能再一如既往了。
在天地琉华惊世骇俗的破天荒发言后，易流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不是聪明是狡猾，你是在陷害我……”他忽然抖肩笑了两声。
这时两人衣衫仍湿润着，浸透的发丝紧贴头皮和脖颈，脸颊隐约浮着潮气，依旧是浑身上下水淋淋的状态。哪怕只是隔空对视，仿佛也能清晰唤回之前在水下身体磨蹭时的感触，又被那溽热的体温再次袭掠。
易流苏终于揭晓答案：“我硬不硬跟比赛没有关系，跟你有关——这下你满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