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杉树高大蔽日,绿荫下凉风习习,清爽惬意。铺满荇菜、泽泻的河滩水草丛里,碧伟蜓飞来绕去,忙着点水产卵。易流苏双臂交叉,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柔韧弯垂的狗尾草,躺在草坪上闭目养神。
天地琉华操练起来不要命,他这个看客都看累了,想必那两位队友早就被筋疲力尽、骨软肉酥。他在昏昏欲睡中,模糊感到踏水声、飞掠声逐渐小去,快要睡着时,恍惚听见脚步声走来,才又稍微打起精神。
不用睁眼就知道来人是天地琉华。他嘴里衔着草,懒得吐,不方便打招呼,于是便继续装睡,谁知天地琉华却一把将那狗尾草拔掉了。
“别睡了,起来活动一下。”天地琉华拿脚尖拱他腰窝。
那是他全身最敏感怕痒的要害部位,刚被碰到,他立即一骨碌弹坐起来。幸好伤势已无大碍,不然在这激烈动作下,肯定又要痛上半天。
易流苏揉着眼角,困倦地问:“那两人呢?”
天地琉华扬起下巴,示意他向远处看,说:“正在休息。”
果然只见史央和御月躺在斜后方的另一处树荫下,正在抓紧时间睡午觉,而且都抬起胳膊挡住眼睛遮光,肯定看不到他俩在讲话。
“你不累啊?”易流苏打量着他,佩服他的精力旺盛。
“还行。”天地琉华轻松悠然地笑着,活动了一下脖子,“陪我比一场,我看你恢复得怎么样。”说着不管易流苏答不答应,就已转身走向河边,最后停在靠近梅花桩的地方,回头扬眉道,“我让你十步。”
“不用你让,你太小看我了。”那扬眉时稍有些傲然的神态,成功激起易流苏的求胜欲。他边说边已经卷起裤腿,与天地琉华并肩而立。
时间转眼流逝,他来水寨已经快到一月,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不怕与天地琉华来场比试。
两人默契地对望一眼,眼神就是信号,同时纵身跃起,踩上木桩。那木桩有远有近、有高有矮、有粗有细,需要在腿功和步法上进行一番比拼,才能抢到最稳固的桩子,走最捷径的路线,率先登上中央木洲。
天地琉华经验丰富,更为熟练,但是易流苏一点也不落后,几次抢占先机,落到高桩上,把天地琉华逼到旁边歪路上,必须多跳几步才能绕回正道。最后两人几乎同时穿过梅花桩,落在伞骨状通往高杆的木洲上。
这上面每条木板都非常狭窄,以悬挂龙珠的高杆为中心向外发散。前面的人踩到头部,尾端就会翘起来,令后面的人失去平衡。木板与木板之间留有缝隙,一不小心踩滑下去,脚踝就会被卡住,很难拔出。所以这是一场对速度和平衡的考验,两人照样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
急促迅猛的踏水声,惊醒了岸边的史央和御月。他俩哪还顾得上睡觉,都好奇地睁大眼睛,伸长脖子眺望赛场。
第一次见识到易流苏的身手,他俩都吓得目瞪口呆。早就听说这人厉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大伤初愈就能跟天地琉华打成平手,要是身体健康时,想必更加出类拔萃,令他俩难以望其项背。
这时,激战中的两人已经冲到高杆下,同时纵身飞跃。可是单枪匹马,没有队友助力,很难跳上顶端,他们只能在彼此身上借力,踩着对方往上跳。可是你踩我、我踩你,猛烈的争抢之间,谁都没能成功。
突然,天地琉华一脚踩到易流苏肩上,眼看就要一把扯掉龙珠时,却在手指已经碰到龙珠的最后关头,生生被易流苏拽住脚踝,拖了下去。半空中的两人还在剧烈地互相拉扯、踢踹,没有做落地防护。
结果只听“啪嚓”一声巨响,在喷溅炸裂的水花中,木板被生生砸出一个大破洞,两人一起掉进水里。幸好都是熟谙水性的,不一会儿就变成落汤鸡浮起来了。可是裂开的洞口十分狭窄,边缘又尽是尖刺,两人紧挨着磨蹭来磨蹭去,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爬出半截身子。
全身湿透后,夏季单薄的衣服全贴在身上,稍有接触时,彼此的体温和躯体都变得格外清晰,再加上急促的喘息声反复重叠,天地琉华忽然生出些异样的心思。他急于想要恢复镇定,皮肤却愈发燥热,慌张中突然感到有硬物划过腰际,迅速从腿边擦过。他一个激灵,敏感地扭头望向易流苏,而后者脸上却并无异样,仍在扒着洞口木板,向上爬去。
像从前一样,天地琉华没有声张,装作无事地忍着那令他尤为尴尬的擦掠感,默默跟在易流苏身后也爬上岸。他早就知道易流苏在剧烈运动,特别是在全力以赴、畅快淋漓的比试后,偶尔会有亢奋反应。可从前只是隔着衣裤稍微瞥见端倪,像这样亲肤贴身地感触到,尚属首次。
可这不是故意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彼此体谅一下,毋需太过在意。这样心猿意马地乱想着,天地琉华连脖颈都泛出些浅淡的红晕。
“你怎么了?”谁知易流苏居然不体谅他的用心良苦和有口难开,居然若无其事地反过来问他,“为什么你脸颊红彤彤,还羞答答的?”
天地琉华不由更加胸口闷痛了,喉咙也已哽咽发硬。他由衷羡慕易流苏的快人快语、清正耿直,为什么自己偏就说不出口呢?
“没什么……”最终仍旧是以那淡然柔和的声音做出回应。
“这次算我们打成平手。”易流苏爽快地笑着说。他俩坠河后就默认休战了,不然再打下去,只怕整个赛场都会被摧残得千疮百孔。
谁知话音刚落,突然有团黑影笔直坠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到脑袋时,反应敏捷的易流苏猛地抬手去接。接住了一看,发现居然是龙珠。
“怎么突然掉下来了?”易流苏满脸疑惑,莫名其妙地望向高杆。只见高杆微微颤动着,但是悬挂在顶端的那颗龙珠已经不见了。
“是你赢了。”天地琉华对他回眸一笑,“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我等一下。”易流苏浑身都在滴水,站在原地没动。
天地琉华没问为什么,因为答案已经清楚明白地凸显在他胯间了。
看来易流苏并非全然没有自觉,只不过大概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正常现象,没必要多做解释罢了。思及此,聪慧体贴的天地琉华回给他一个“没事,我懂”的眼神,用力忍住嘴角浮现的笑意,独自上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