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仅是白日，夜里也能时常相见，真正变成了枕边人。绵绵夜色中缱绻悱恻后，岳凌楼愿意留下来相伴絮语，不再一脸索然无趣地下床回房了。靳千林愈发喜欢他，对他厌恶而想要舍弃的姣好容貌百看不厌，哪怕多了只艳丽的蝴蝶，也只衬托得他更妩媚妖冶而已。
“年纪越大，就越感到夜长衾枕寒，难耐寂寞，不想孤枕独眠，”靳千林疼惜地搂着怀中人，“所以愈发渴望从你们这样绮纨之岁的少年人身上，寻回点过去峥峥岁月的残影，聊以□□。芳华韶龄真是耀耀灼灼，不可方物的宝贝，你在我眼中，全身都是发光的。”
只可惜这番发自肺腑的感慨，被岳凌楼取笑了。“我们都并非对方所爱之人，你不必费心说这些来逗我开心。”他毕竟还太年轻，仍在不断成长中，是不会明白人过巅峰后，面对不断失去时的惋惜。现在他就已是卓然独行、不易掌控的人了，不知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
“我取你予，我主你从，我又何需逗你开心？”靳千林纠正他的误解，“全是有感而发的由衷之言，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明白了。”
“你还不老，照样是可以一展鸿图的盖壮之年。”偶尔逢场作戏地周旋几句，这点讨巧的聪慧，岳凌楼恰逢心情好时是不会吝惜的。
靳千林知道是被敷衍了，可是心里依然舒服，仿佛喝了一杯香醇的美酒，全身都飘然起来，继续说道：“人不是慢慢，而是一瞬间就变老的，从有等死的念头起就老了。好在我对未来没有大抱负，到如今已算是历遍人世，随时死掉都不觉遗憾——耿原修就不想死吧？”
岳凌楼没生气，只不过懒得装殷情了，冷淡地说：“他倒是还有大抱负。”至于耿原修的抱负——也许当说是野心——到底是什么，他并不完全知晓，只看到耿原修整日勤勉不懈地操劳忙碌奔波四方。
“那就死不掉。”靳千林下了个结论。
“我会送他一程。”岳凌楼笑了笑。
“如果你把杀他当作毕生抱负，他一死，你也就变成等死之人，垂垂老矣了，那多可惜呢……”靳千林捏了他的手臂一把，“明明现在是这样光彩熠熠的珍奇异宝，我还想更珍惜地仔细赏玩一下。”
岳凌楼翻转将他压在身下，说：“都给你，都是你的。”
靳千林大笑着把他揽入怀中，每当聊到不想聊的时候，他总会用这招来切断话题。反正靳千林求之不得，不客气地接受了这番邀约。又是一场痛快的酣畅淋漓后，靳千林习惯性地点燃水烟筒，抽吸起来，见岳凌楼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便把水烟筒递过去，问：“要吸一口吗？就是这个味，你来尝尝。”
岳凌楼之前拒绝过很多次，但是这次没有，把脸凑过去，刚吸了一口就被汹涌浓烈的烟气呛咳了，一把推开水烟筒，伏在床上边咳边说：“烂。”很明显跟花狱火是截然不同的东西，烂得低劣粗粝。
靳千林早料到了，大笑起来，说：“是不能与花狱火相提并论，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安排跟吕宋的人见一面？”
连上线在吕宋都知道了，看来他早就虎视眈眈。岳凌楼坐起来，漫不经心地说：“我考虑一下。”其实是不愿意帮忙，却又不想失去利用价值。靳千林不是一个好靠山，不值得他背叛耿原修飞蛾投火。
“是考虑帮不帮，还是考虑怎么帮？”靳千林没被敷衍过去。
岳凌楼只能继续周旋道：“我若帮了，能有什么好处？”
“你都已经可以在我地盘上横着走了，还想要什么好处？”靳千林苦笑他贪得无厌，已经不知道还能拿出什么取悦他了。
“我就是想不到你还能给我什么，才不想帮这个忙。”
“那你留下来做我的人，”靳千林将这个不好伺候的小祖宗搂在怀中，夸下海口道，“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我什么都是你的。”
一方愿意倾其所有，一方却不稀罕要。岳凌楼只是暂时留居青黎城，并非终身不离。他无法专心沉湎于幻觉之中，总是近乎本能地保持着必要的清醒。青黎教并救不了他，只是暂时麻痹一下痛苦罢了。
整个人世都没有他未来的出路，他只能浑噩而勉强地混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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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留在青黎城后，刚要习惯这样的日子，贞槐安带来一个坏消息。昨晚岳凌楼彻夜留宿在靳千林房中，通常前晌就会返回，可是贞槐安等不及了，直接找上门来。没有要紧的事，他不会如此莽撞。
果然，他带来的消息很有分量：“天翔门来要人了。”此刻百人队已经抵达城外，横刀跃马地发出威胁，逼青黎教把岳凌楼交出去。
“来的是谁？”岳凌楼不慌不忙地问。当初就是他让江城把消息传回天翔门，如今这样的发展是在意料之中。
“来的是耿奕，”贞槐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再不去见他，他就要杀人了。”
青黎城的规矩是非信徒不可入城，所以耿奕进不来，只能岳凌楼出城相见。城外，天翔门精锐强悍的马队已经蓄势待发，怒气冲天的耿奕带头叫嚣着，一言不合就要攻进城去。
还好岳凌楼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岳凌楼白色的身影甫一出城，耿奕立即冲上去，可是看到他脸上那昭然夺目的蝴蝶后，当即就被吓愣了。反应过来后，以为岳凌楼受到青黎教的虐待，再次暴怒。直到岳凌楼向他解释了经过，他才稍微平复下来，可怒气仍未全消，对岳凌楼低吼道：“你怎么回事？竟然让人在你脸上黥墨？”
岳凌楼没有细说，只让他离开。耿奕哪里肯听，一把抓住岳凌楼的手，硬要把他带走。岳凌楼只能低声告诉他：“我已查到刺客的线索了。”本以为能让耿奕消停下来，谁知却令他更加气急败坏。耿奕蛮不讲理地嚷道：“谁让你查这些？你就让他死！跟我回去！”
岳凌楼决然无情地甩开他，耐性已被耗尽。“回去干什么？”反正好话他是听不进去了，只能用最恶毒刺耳的厉言来逼他离开，“你们连留在我嘴里的味道都是一样的，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