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二十五章 指印

贞槐安并不认为这个词有何生僻,平静无波地继续讲道:“我当初差不多也是十余岁入城的,从前老爹最疼我,可是渐渐长大后,变得身长肩宽,肢体结实,他就觉得我不似从前那般惹人怜爱了……青焕入城后,为了不让他像我一样,才用半割的法子来延续他的芳年稚龄……而之所以只做半割,是因为老爹喜欢这个……”

贞槐安隔着面罩,轻轻咬了下拇指尖,那意味深长的神态,岳凌楼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贞槐安眼眸闪动了一下,问道:“他对你也是这样吧?”昨日种种还很鲜明,连回忆都算不上,经贞槐安的言语挑拨后,一下就迸上脑海了。岳凌楼承认,刚开始的确是这样,当然后来还做了些别的。贞槐安说的是实话,靳千林果然是有这种癖好的。

“所有信徒无一例外都是怀着无比虔诚之心,以及对老爹的崇拜入城的,而青焕在这之中,又是最乖巧听话的那种……就像我将你引荐给老爹一样,他也是我带去的……我告诉他,从今晚起就由你为老爹调习了,他受宠若惊地看着我,让我想起当初听宦仙韵讲出这句话时的自己,说不定也像他一样温顺乖巧……突然就有点嫉妒了……”

贞槐安的话并非语无伦次,可也称不上条理清晰。他的表情都被面罩遮住了,只有似笑非笑的眼眸在天光渐暗的傍晚,浮现出异样的光彩。说是空洞吧,却又带着野心;说是宽和吧,却又格外锋锐。

岳凌楼不难理出头绪。初代殊荣应是宦仙韵,然后才轮到贞槐安,接着是青焕。贞槐安夹在中间,从曾经被劝诱的人,变成了新的劝诱者,一直深陷在这个古怪的循环中,变成了流程的一部分。

“那余粮被老爹传授过调习之术吗?”岳凌楼问道。

“当然没有,”贞槐安被这突发奇想逗笑了,“他一直以为老爹也和大家一样戒色禁欲,知道对弟弟所做之事后深受打击,以至信仰崩塌,才被恶灵趁虚而入……”贞槐安身为祭司,改不掉这种说辞。

“既然是三兄弟,那余粮为什么没带墨莘一起逃?”

“不是余粮不带,而是墨莘不走。他喝下圣水后起死回生,是真正被老爹救过命的,所以信仰最深。当余粮说要带他逃走时,他不仅断然拒绝,而且还去告发。后来也是他亲手打死青焕,掏心来看的……他是城中负责处理尸体的弃尸人,凡是死人都由他清除。”

听到这里,岳凌楼不由吸了口气。他从前以为墨莘只是有点迂腐顽固,没想到竟做过这些可怕的事。那张不苟言笑的平板面孔,是真的面由心生,他就长着一颗坚如铁石的心,甚至还有些冷漠残酷。

不过,岳凌楼总算想通徐京元为什么要送信给墨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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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岳凌楼在墨莘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卷帙房里查阅名单。不过岳凌楼的兴趣早已不在名单上了,待官役离开,房间中只剩下他和墨莘两人独处时,岳凌楼特意将门关上,拿出徐京元的那封密信。

墨莘看了看那封放在桌案边的信函,又抬头盯着岳凌楼。

岳凌楼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地说:“看看吧,你哥给你的。”

墨莘脸色倏地苍白如雪,恶狠狠瞪着那封信函,更加不敢动了。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徐京元就是余粮,十年前逃出青黎城后改了名字,所以才对青黎教了解至深,而且手上还有名单。至于他到底是捕快还是锦衣卫,抑或只是个普通浪人,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他暗中监视青黎教、搜集罪证的动机,肯定是想为青焕报仇雪恨。

岳凌楼向贞槐安问余粮是否被老爹调习并非突发奇想,而是为了排除余粮行刺耿原修的嫌疑。只要他未被宠幸过,身上就不会遍布蝴蝶印记,也就不可能是刺客。那么,唯一的嫌疑人就只剩下墨莘了。

原本岳凌楼打算尽快弄清墨莘黑衣下隐藏的秘密,然后好早日出城追查余粮的下落,现在看来不必这样麻烦了,还是耐着性子留在城中继续与墨莘周旋吧。

昨天听了贞槐安讲的故事后,他察觉到这人心中可能隐藏着危险的怪兽,但是为了弄清真相,他不怕激怒这头怪兽露出真实面目。

墨莘一动不动地盯着信函,可就是不拆开。岳凌楼等得不耐烦了,干脆帮他打开,将信笺抽出来,平展展地摊开在桌面上让他看。

其实那早就不是密函,岳凌楼已经拆开看过了,所以才敢放心交给他。信中只有一个指纹,指纹中央有个浅浅的伤痕。看到这个指纹后,岳凌楼就明白徐京元并未信赖他,所以信中才没有多写一个字。

墨莘盯着那个指纹,依然没有说话,用力咬着嘴唇。

“是你大哥吧?”岳凌楼问。

“早就不是了!”墨莘憎恶地低吼道。

“这里为何有个伤痕?”岳凌楼指着指纹上的浅印,没给墨莘留太多时间,就立即威胁道,“你不说我可就要去向老爹告密了……”

岳凌楼这招有效,墨莘只能说出实情。原来当初入城后被迫断绝兄弟关系时,他们偷偷搞了个仪式。既然结拜兄弟时要歃血立誓,那断绝关系时也应当同样郑重,所以他们都割破指尖,挤出血珠,滴入一碗水中,最后再三人分饮——指纹中的伤痕就是当时割指留下的。

墨莘只要看到这个指纹,就知道余粮回来了,而且就在城外。

岳凌楼饶有兴趣地看着墨莘惨白的脸,问:“你会去见他吗?”

“不会,”墨莘蓦然抬头,目光中憎恨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他狠绝地说,“我们早已断绝关系,而且他还是个叛教者,早就该被千刀万剐,堕入地狱——我绝不会与他相见!”

说罢墨莘一把抓起桌上的信函,全部撕成碎片,用力揉作一团。还觉得不解气似的,又点燃烛台,把碎屑扔进火焰中全部烧成灰烬。

看到他愤怒离去的背影,岳凌楼的期待落空了。

如果他愿意与徐京元见个面,岳凌楼还能借传递消息的机会接近他,谁知他却如此深恶痛绝,这下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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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番外合集
连载中悠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