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余粮的弟弟名叫青焕,遭到恶灵附体,时常突发癫症。余粮受到恶灵诱惑,想带他一起逃出城去,可是中途却被人发现。最后余粮成功逃脱,至今生死未卜,青焕却被抓住,由众人一起执棍打死。后来从他尸体中取出的心脏已经全部变成黑色了,确定是被恶灵附体无疑。这种妖魔死有余辜,幸好被及时诛杀了,没有危及其他信徒。
提起这件十年前的往事,墨莘至今仍然深恶痛绝。岳凌楼注视着他,发现这愤怒是发自内心的,而非伪装,而且没有任何悲切和痛苦,不由更加迷惑不解了。他把目光落回那本记载着信徒入城时间的卷宗上,从余粮往后再数两个名字——就是青焕。这两兄弟是同日入城的。这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在余粮和青焕之间,还夹着另一个名字。岳凌楼指着那个名字,抬眸凝视墨莘,想要听他如何解释。
但是墨莘却摇头道:“我不想再说了……你去问别人吧……”
说罢一掌推开岳凌楼,径自拔腿而去。
那夹在余粮和青焕之间的名字——正是墨莘。
他也是同日入城的。但是他的名字怎么会夹在那对兄弟之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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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原本是三兄弟。”
岳凌楼很快就从贞槐安口中得知答案。墨莘遵照靳千林的命令,一直把岳凌楼送回房间才离开。可是他前脚刚走,岳凌楼就去了贞槐安那里。他们都住在后城同一个府院之内,相隔仅两道长廊的距离。贞槐安第一次劝他出城时就在房间内,岳凌楼早把路线默记在心了。
后城外部有不少侍卫巡逻把守,戒备森严,禁止闲人入内,但是里面却很宽松,可以随意走动。当岳凌楼透过窗口看见贞槐安的身影时,他也正好朝外望来,发现来人是岳凌楼,有点讶然,随即就平静下来,热情地出门相迎。他依然戴着面罩,只露出上半张脸。这令岳凌楼对他的真容愈发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缘故,连在家里都要遮面?
这青黎城中全是怪人,岳凌楼猜不透的东西太多了。正在思索间,贞槐安已经走到面前,好奇又欣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贞槐安知道岳凌楼是绝不愿意主动跟教徒打交道的,特别是他这个早已被判定为“妖言惑众、装神弄鬼”的恶祭司。双方思想不同,理念相悖,道德违和,谈什么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岳凌楼之所以回来,恐怕只有一个原因。贞槐安将这名贵客请上座后,开门见山地主动帮岳凌楼起了个头,问道:“你是想来问墨莘的事吧?”
如若不然,其他都能直接从墨莘口中直接问出,不必特意来此。
岳凌楼果然直截了当地问道:“他跟余粮和青焕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们原本是三兄弟。”
“你怎么不早点你告诉我?”岳凌楼生气了,因为他第二次入城时,曾经指着余粮的名字告诉贞槐安,他要知道这人的全部底细,而贞槐安当时只是露出有些怀念感慨的表情,其他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面对岳凌楼严厉的诘问,贞槐安态度轻慢,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青黎教戒断人情,他们已经不是兄弟了,我不能触犯教规。”
“你莫拿这套说辞来糊弄我,”岳凌楼威胁道,“今天你不把他们的关系讲清楚,我只能当你是故意包庇刺客,想与天翔门为敌。”
贞槐安同意岳凌楼再度入城时,心里就已有所准备,知道迟早要将这段往事讲出来。在岳凌楼更加火大前,他终于开口道出真相了。
大哥余粮,二哥余缗,三弟余膳,原本是同父同母的三兄弟,但是按照青黎教的规矩,禁止信徒之间保留亲缘关系,不许他们互相再以兄弟相称,所以靳千林为余缗改名墨莘,为余膳改名青焕。从此他们三人身份平等、独立,不再区分长幼伯仲,彼此只称呼姓名。
青黎城中唯一被允许存在的亲缘关系,就是所有信徒都是神子的后裔,所以大家都是老爹的孩子,只能孝顺老爹一人。
岳凌楼问:“那当年患病的是青焕吗?”
卷宗记录中只记载着余粮是为弟弟求医入城的,却并未写明谁是弟弟。因为信徒间的亲缘关系是青黎教的禁忌,所以被故意抹去了。而青焕死后,心脏挖出来是黑色的——岳凌楼猜测可能是恶疾所致。
然而贞槐安却摇头道:“不是青焕,而是墨莘。”
“他有什么病?”岳凌楼讶然追问。
“他患的是时疫,病情极为凶猛,胸痛咳血,全身高热,入城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三兄弟父母早亡,仅靠余粮一人艰难地拉扯两个弟弟长大,生活极为穷困潦倒,在村中一直不受待见。后来墨莘不幸罹患时疫,村民为防病情扩散,要将他弃置深山中,任其自生自灭。余粮无论如何都不忍丢弃弟弟,最后兄弟三人一起背井离乡,投奔青黎城,来向老爹求救。墨莘喝下圣水后,病情痊愈,从此兄弟三人就一起留在城中。
圣水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宗主大慈大悲地普济众生,倒是一个传教用的好素材。对于这段半真半假的往事,岳凌楼不敢尽信,没有深入追究细节,接着又问道:“那余粮为什么要带青焕逃走呢?”
“因为恶灵附体。”贞槐安一字一板地说。
岳凌楼却嗤之以鼻,说:“我才不信什么恶灵附体。肯定是青焕受到虐待,还被诬陷患上癫症。余粮想要救他,才带他逃出城吧。”
既然余粮舍不得将重病的墨莘丢弃深山,是个靠得住的好大哥,当然也不会对自己亲手抚养的青焕见死不救。虽然入城必须革除亲缘,可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情谊,又岂是一朝两夕能够真正斩断的?
“幸亏你不是信徒,我可以对你讲点实话……”有过前几次接触后,贞槐安知道岳凌楼耐心不好,今天又是携气而来,就特意挑他感兴趣的话讲,尽量不要把他惹急了,“青焕是受了点苦,但应当不算是虐待……只是为了让他保持稚柔纯善的模样,将他半割了……”
半割是阉割术的一种,取囊留茎;全割则是将茎囊全部切除。这个生僻词猝不及防之下突兀入耳,岳凌楼怔然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