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得太重，所以才放不下。等到看淡了，就不会在乎。如果那事的对象只有一个人，你心里自然全是他。若是对象多了，那人的身影就混入人海，消于茫茫——这样便可放下。牟熙和便是如此说的。
水能淡去墨迹，人能淡去人影，似乎有些道理，又似乎愚蠢至极。
岳凌楼并没有想清楚，却还是做了，只因为觉得牟熙和的那通歪理，就像他唱给耿芸的那首《鱼儿》，无论管不管用，总归是个办法。
已经意识到不能再保持现状，不冒险做出改变，才是最大的冒险。
所以还需要更多的水，需要更多的人……
待到千遭百次之后才稍稍歇下，水波涟漪亦随之消退去，岳凌楼终于重新浮出水面，由窒息中恢复呼吸。昏沉恍惚中，全身渗漏湿透的感觉犹然存在，又被牟熙和紧紧搂在怀里，在体温的烘烤下才找回现实。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与其他人对你做的大不相同？”
牟熙和将上身贴在岳凌楼背后，凑过来咬着耳朵问。他本就是个惯熟的高手，刚才又淋漓尽致地使出浑身解数，故意这样厚颜无耻地问，实则是在炫耀本领。可恨的是，岳凌楼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不一样……
不知要阅历多少人，才能这样本事高强，难怪一直蛊惑自己以身相试。
“你之前还矜持着不肯答应，这会儿是不是后悔了？”牟熙和将岳凌楼转过来面朝自己，意犹未尽地又亲咬了几下，爱呢地说，“这事男女需用不同法子，若是只管生搬硬套，受力的根本无甚乐趣，就是任人作践。可真正知道疼你的，会紧着你的感受。如今你已尝到滋味，知道我没骗你了吧？刚才只是片刻欢愉，待到今晚三更，我再慢慢教你。”
岳凌楼本以为弄过这次，三更就不用来了，可谁知牟熙和方兴未已，忙把后续也安排上了。岳凌楼问他：“慢慢教我……你要多慢？”
牟熙和听他语气有些谨慎，像要预备着看情况随时临阵脱逃似的，忙将腰搂紧了，调笑道：“我的乖乖，这还用问我么？我是伺候你的，长短快慢都由你做主……不过，我满身招数，满腹学识，多的是玄牝之道要与你分享取悦，怕是要长夜厮守，通宵达旦才够……”
“通宵达旦可不行，我要回房。”任他谄媚讨好，岳凌楼都保持着神志清醒。虽然承认他是有些伎俩，却远不到要为他神魂颠倒的地步。
牟熙和腻在他颈周耳旁，说：“都依你，我去你房里也行。”
“不行。”岳凌楼一口回绝了，因为他房间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牟熙和言听计从：“好，那我日夜独守闺阁，等你下凡临幸。”
岳凌楼笑道：“你不用这么安分守己，我不跟雪姨拈酸吃醋。”
“她哪能跟你比？我应承她就只为捞点好处罢了……”
牟熙和这时歇够了，又已精力充沛，翻身俯压下来，想要重整旗鼓，再兴**。然而岳凌楼却思忖着别的事情，乌黑晶亮的眼眸盯着他，笑道：“你骗她能捞多少？帮我做件事，我给你更多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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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牟熙和做完法事后去见长夫人，煞有介事地说芙蓉庭里邪气四溢，特别是清儿溺亡的池塘周围，更是引来无数精怪作祟，若不尽快做法驱邪，怕会缠上人身，轻则疯癫，重则丧命，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牟熙和专做行骗的营生，忽悠人很有一套，长夫人被骗得一愣愣的，对其深信不疑，忙催着赶紧想个法子。他便照岳凌楼昨天交代的那样，说要以火克水，只需将清儿的尸体重新火化，便能祛除水中邪灵。
得到长夫人的应允后，牟熙和带着玮玉和十来个耿家的仆役，由岳凌楼引路，隔天就登上墓山，去往耿氏祖墓——穆清陵。将小半月前安葬于此的清儿棺椁重新挖出，又寻了个开阔处，劈柴砍树，搭设焚炉。
花了大半日时间，一切都筹备妥当了，就等牟熙和测算火化时辰。
牟熙和千辛万苦才得到美人垂青，心里痒得日夜思慕，哪里愿意在荒山逗留，当然想要越快结束越好，早点了事，早点下山，好与岳凌楼再行衾裯之乐。可谁知岳凌楼非但不急他所急，还偏要跟他对着干。
“你既是个假道士，与其听你信口胡诌，不如我自己选定时辰。”
说罢竟然走进灵台，平展展地躺到尸床上，一躺就不起来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牟熙和也无可奈何。反正焚炉没有点燃，就是一堆干柴，他愿意躺便随他去躺，除了晦气点，并无甚大碍。
就这样，好几个时辰过去，落日西斜，霞光漫天。
远处山影轮廓越是漆黑，就越衬得火烧云艳丽灼目。被风吹成翎羽般的形状，片片铺叠在辽远无际的天空。夕阳被挡在后面，朦胧看不清形状，却有万丈光芒从浅薄的云层后透射出来，洒满整片视野。一排归雁啼鸣着，从这无限余晖中展翅掠过。松柏振动枝叶，犹如吟诵挽歌。
“点火吧。”岳凌楼终于起身，命人将清儿的尸体抬放上来。
他以身试验，选出最舒服的位置和角度，希望清儿在化为灰烬时，能与此刻此处、和谐美丽的天地自然融为一体。也与他一样，能躺在这最开阔的地方，望着天边最绚烂的晚霞，与落日作伴，殒没在黑暗中。
泼了油，点了火，半边天空都被点燃烧亮。
岳凌楼眼底漾起水雾的黑幕里，映出灼烈磅礴的汹涌火光。他凝望浓烟腾空而起，炉灰高卷飞扬，仿佛看到清儿的灵魂在归去前与他挥手作别。死人早就荡然无存，这些都是活人的臆想。即便知道，他也希望在此刻迎面扑来的滚滚热浪中，有清儿的片缕余温，能令他凭吊追念。
“我死了不要留尸体，也不要葬在墓山。我想化成灰，洒向海，像鱼一样自由，回到天地间。没有笼网和铁钩，不会被吃掉和伤害……”
我能做到，我答应你。
在这里刺眼呛鼻的烈火中，他答应清儿的事情，已经做成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