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正好撞见岳凌楼,牟熙和只能从门后走出来,勉强讪笑道:“贵府地方太大,贫道初来乍到,不甚熟悉,想不到竟迷路了。”
他已来了好几日,怎么可能迷路?恐怕是要来接近耿芸的,只是没料到岳凌楼也在。这下愿望落空,有点失望,又怕那点鬼心思被岳凌楼识破,于是更加忐忑。心里惶恐怨尤,脸上却要装笑,表情好不有趣。
岳凌楼觑着他,没有说穿,莞尔道:“不如我送道长回去吧。”
芙蓉庭与兰芝院就只有一墙之隔,都到门口了,哪里还用送?不过岳凌楼这般说,像是有意要主动亲近,牟熙和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拒绝呢,忙绽开笑脸答应了。
前几次调谑冒犯后,牟熙和还当岳凌楼再也不肯让他近身,没料到却意外峰回路转。岳凌楼不仅将他送到兰芝院,还径直送到房间中。
看到牟熙和又诧异又期盼的样子,岳凌楼说:“我有话跟你讲。”
牟熙和仔细打量着他,摸不清他的意图,先用眼神将玮玉屏退了,一边揣摩着,一边问道:“公子是为了之前的事,要告诫我吧?”
他心里想的不是这个,但总之先往最坏的猜,给自己留点退路。
岳凌楼道:“告诫你还用等现在?早就把你撵走了。你再猜猜?”
“你肯这样跟我讲话,至少是不讨厌我的。那我再斗胆猜一猜,你兴许对我还有些好感……”这才是牟熙和的真实想法,终于讲出来了。
他是风月行的老手,往往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知道能不能勾成。以他的经验来看,现在岳凌楼是有意了,**不离十能弄到手。
“你要好感做什么?不是说,那些事无关相爱,简单直接么?”
牟熙和越听越觉得有门,不禁心中狂喜,难以自持。他握住岳凌楼的手腕,引到之前那张横榻上坐好,克制着体内躁动的兴头,依旧是情真意切、语重心长地说:“对,那都是我过来人的肺腑之言。你若是守着底线自爱,就无法超越自己,只有跨过那道线,才会变得有所不同。你已经意识到不能再保持现状,不冒险做出改变,才是最大的冒险。”
“道长的话深邃玄妙,可我见识浅薄,乍听之下很难参悟,需得反复思索回味,才能领会其中奥义……若是止步不前,什么都不会改变,反正我都这样了,也不会再多失去什么……我与道长可以一试……”
“我的乖,你总算是想通了!”
牟熙和听到这话,登时双眼发亮,马上就要站起来将他搂腰抱住。
岳凌楼吓了一跳,急忙抬手拦住这头眼冒绿光的扑羊饿狼,嫣然笑道:“道长怎的这般心急?我还想等今晚在隔壁芙蓉庭陪耿芸睡着后,再来此处见你。恐怕要到三更之后,你可千万不要睡着了……”
可是牟熙和哪还理这些,死皮赖脸地不肯松手,猴急道:“难得你回心转意,开了这口,我哪还等得到三更?我的乖,你是想要活生生折磨死我啊……还是现在就弄了吧!”
“现在青天白日的,况且你的好徒儿还守在外面呢……”
“你放心,这场面他见得多了,是懂事的,不用专门回避。”
牟熙和见岳凌楼眼波含情,半推半就的,不像是真要坚持等到三更,便壮起胆子,直接将他打横抱起,两三步就朝床边窜去。
可是怀里抱着个人,视野多少被遮挡些去,没看清床侧小香案上摆置的花瓶,不小心碰撞过去。霎时间香案歪斜,摇摇欲倒,上面花瓶跟着就要滑下,眼看险些落地摔碎的紧要关头,被牟熙和用胯部挡住了。
挡是挡住了,可瓶中清水却溅洒出来,将岳凌楼的衣摆浸透,裤腿也润湿了。牟熙和将他放到床上,说:“不要紧,反正都要脱掉的。”
说话间就已开始动手扒扯下来,扭头舔走液渍。池水从周围涌泄溢出,将一切都吞噬光。
再次沉入到深深的水底,蝶尾赤鳞的影子在眼前虚幻游移……
忽然有些黑色的轻絮,从浸泡在水底的身体上,犹如升腾的烟雾,无声地袅娜缭绕,最终融化在深邃浩渺的苍茫水波中,消失不见了。
那仿佛就是墨渍,原本是烙落在身上、擦拭不去的污点,这时却在水波中,一点点地涤净了……
如果身上落了滴墨,就要用水洗。
用远远多于墨滴的、很多很多水洗……
染的墨越多,痕迹留下越深,耗的水就越多。直到洗得墨渍全都洇散开,融进水中再也看不见,找不着,仿佛就变干净了。
然而墨渍哪会真的消失呢?不过是从染在皮肤,变成融在水里;从一个烙印,变成整片水域。哪怕隐去形骸,也依旧顽固地粘附在身上。
看似淡了,其实多了,最后将自己吞噬、淹没得连呼吸也不能。赤鳞鱼就游弋在这样的墨潭深水之中,用怡然快乐的曼妙舞姿,骗过了所有人。好冷啊,好痛啊,好惨啊,好怕啊……不要对我说话。若是哪天听见东西无端开口说话,那毛病就大了,那是你心里的声音……
赤鳞鱼阴森恐怖的哀嚎,最终变成牟熙和的见地。
这次倒是完全不同的脸,有些陌生,却也没什么不同……
到头来也不过如此,无论以什么理由,没有爱来引燃,都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