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人正在交头接耳。
颜星走到两人座位旁边,她扫了一眼桌上分成两半的作业纸又看了眼互相推诿的两人,大概也知道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她捡起桌上的纸,转身离开。
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冷淡得让人不禁怀疑这件事情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一场闹剧悄然落幕。
很快人便散了。
隔着一条走廊,始作俑者张畅从颜星上前的时候便一直在看她,等她从自己旁边经过,他转过头看着陈江寒说:“她就直接这样走了?一点都不生气?”
陈江寒沉默了会,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张畅自知理亏,但还是有点不服气,“我也不是故意的。”他说完又往后面看了眼,推了推陈江寒说:“你说新同学今天会找老李换座位吗?”
陈江寒顺着他的目光往最后一排看过去。
颜星刚好坐下来。
她面无表情的把撕成两半的作业纸摊在桌上,便低下头开始翻书包。
季景已经能猜到大概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想了会想还是只问道:“要粘起来吗?”
颜星嗯了一声,手上还在继续翻书包。
找了两遍。
只找出来一个红色的塑料圈。
颜星想起来好像是上学期她和周佩兰有次吵架,书包被周佩兰从阳台扔下去,文具盒掉出来摔在地上裂了个大口子,她用剩下不多的胶带粘回去了,留下个没用的塑料圈被她用周佩兰的红色指甲油涂上了色——正是她刚找出来的这个。
颜星看着手里的一圈红,陷入沉思。
没有胶带意味着没办法把总结粘起来 ,她当然是可以拿张纸再重新抄一份,不过下节课上课之前总结就交到老李的办公室,五分钟肯定写不完,至于陈江寒……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愿意为了她推迟时间。
总结肯定不能就这么两半交上去,不然李德辉问起来肯定又是一堆麻烦,但如果不交的话,李德辉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拖了班上后腿的倒数第一什么好脸色,说不定就要借此机会请家长将她劝退出一班。
颜星倒是不在乎能不能继续待在一班。
她真正在乎的是……
请家长。
她绝对不可能让周佩兰来她的学校。
更加不可能去求她。
片刻。
颜星问旁边的人:“有胶带吗?”
她语气平淡的实在不像是个问句,季景愣了下才点头,“有,我找给你。”从文具盒里拿出个胶带来,她想了会说:“你把作业纸按着,我来粘吧。”
颜星难得没有拒绝,而是点了下头表示回应,她听话地把撕成两半的作业纸拼在一起,手按得很紧,没有留出一丝的缝隙。
季景够着上半身,沿着裂痕的走向小心地把胶带粘了上去,“粘好了。”说完她松开手,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把美工刀,“我帮你把两边裁一下。”
颜星把手放下来,说:“好。”
季景把作业纸拿到自己桌上,低头很认真地裁着,垂落下来的马尾辫盖住了她的耳垂,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没过多久,她抬起了头。
“好了,你看看。”
颜星扫了一眼桌上的作业纸,除了撕开的裂缝处因为用了胶带正泛着光之外,两端都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能看出来是很努力的在复原了。
“谢谢。”她很真诚地说。
季景笑着说了句不用谢,把美工刀收进文具盒里。
距离下堂课的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颜星把作业纸放在陈江寒的桌上便转身出了教室,她低着头贴着教室的墙往厕所的方向走。
厕所的洗手池。
姚琳先洗完了手,八卦地说:“哎,刚你把颜星的总结撕了,她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正在洗手的郑曼妤表情很是不屑,“不就一个破总结,她能说什么?”
郑曼妤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家庭条件尚可,长相和成绩都是中等偏上,加上她学过几年跳舞,平时也比较注意形象,相比其他这个年纪的女生要显得出众许多。
郑曼妤把水龙头拧掉,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我就是都给她撕碎了,她也不敢……”
颜星刚好进来。
她抬起头看着说话的人,眼神淡漠。
被一双寒气丛生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郑曼妤脸上的笑霎时凝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小步,脱口而出道:“……你也来上厕所啊。”
颜星脚步没停,直接经过了她。
“靠,拽什么拽啊,”郑曼妤仅存的一点愧疚瞬间消失殆尽,声音大起来,“这倒数第一都考了快两年了,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第一名呢,总结上还写什么下次争取考个好成绩,我看下次是争取考个年级倒数第一吧。”
姚琳连忙拉住她,“消消气,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郑曼妤愤怒地跺了下脚,气焰未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自己谁呢。”
颜星仿佛没有听见,她推开最靠里面的一个隔间的门。
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纷扰。
郑曼妤见没人搭理,说了几句以后也便没有再说了,她气鼓鼓地往外走没注意看门口站着的人,胳膊刚好撞了一下。
“你瞎啊,没看见人出来?”
季景在颜星出来以后便跟在后面出来了,从听到郑曼妤说倒数第一的时候她就站在了门口,一直都没有进去,她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还是迅速的道了歉,“对不起。”
郑曼妤一口气憋在心里正无从发泄,当下算是找到了出口,“对不起有个屁用。”
姚琳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地说:“好像是我们班新来的。”
郑曼妤这才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额头饱满,肤色白净,柳叶眉弯月眼,堪称是天生丽质的典范,更不论她身上散发出来那种从容气质。
一直自诩班花的郑曼妤霎时感到了危机,一股敌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几乎像是本能。
她眼睛微眯一瞬又睁大,瞬间换上了个瞧不上的眼神,语气戏谑,“原来是……关系户啊。”
关系那两个字她咬得很重,似乎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季景抿着唇沉默。
郑曼妤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一大早上的真是晦气。”她说完便拉着姚琳出了门,只剩下季景一个人站在厕所的门口。
站了一会,季景走到洗手池旁边。
她伸手把水龙头打开,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很冷。
“不上厕所吗?”
季景闻声转头,发现颜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正低着头在洗手。
她摇了摇头,把水龙头关掉了。
颜星还在洗手,本就不大的声音被水流声掩住,听起来并不是很清楚,“你不用理她。”顿了顿,她说:“她应该也不是想针对你。”
季景看着她,“那你呢?”
水哗啦哗啦的流着。
无人说话。
片刻,颜星伸手关掉水龙头,用通红的手抓了一把额前散落的碎发,晶莹的水珠附在她的发梢,她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说:“要上课了。”
两人沉默着往教室走,一路上她们无视了探究的目光,屏蔽了叽喳的议论声,穿过正在教室后面打闹的人,一前一后回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
外面阳光正好。
颜星把窗户打开,微风吹动了她的发丝,又将旁边桌上刚打开的笔记本的一角掀得翻动起来,轻柔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铃声响起。
一切归于平静。
教师节刚好在周日,于是班干部们决定在周五提前给各科老师们送礼物,陈江寒作为班长一早便通知了要交班费的事情,同时要求颜星在周五之前出个黑板报。
本来出黑板报应该是郑曼妤的活,不过很早以前就归了颜星。
她从来也没拒绝过。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
体育课。
颜星从小就不喜欢上体育课,因此她借着要出黑板报的理由和体育老师请了假,此刻她正踩在凳子上,拿着三角尺认真地画着线。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颜星的余光里出现一双纯白色的帆布鞋,接着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清冽得像正流淌着的山泉,尾音拖出婉转的意味。
“颜星。”
颜星闻声偏头,“你不去上课吗?”
季景走到颜星旁边停下,由于颜星正站在凳子上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她于是仰起了头,说:“我没有校服,老师点完名让我回来了。”
颜星点头,转过身继续画线。
只是比起之前,她似乎能感受到有一道视线从她身后一直延伸到她眼前的黑板上,莫名的压力袭来,让她的呼吸不禁加快了。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上面那个线……看着好像有点歪。”
颜星听见停下来,左右看了看。
季景笑着提议:“你要不要下来自己看一下?”
颜星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季景朝颜星伸出手,她手掌的高度差不多到颜星腰的位置,颜星只要弯腰便可以够到。
但颜星没有这样选择搭上她的手。
凳子并不算很高,颜星踩了一脚中间的木衬借着力跳下来,落在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灰,平时里挡住半张脸的头发往上飘动起来,露出她未经修剪的眉毛。
在地上站稳,抬起头看着黑板。
……的确是歪了。
颜星弯腰去拿黑板擦。
季景见了,说:“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颜星说完便又踩上了板凳,她拿着黑板擦小心地擦着刚才画歪的线,全部擦完以后把黑板擦放回了黑板的下沿。
季景正好在这时走开,她经过颜星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窗户半开着。
她侧过头便看见了一棵茂盛的玉兰树。
树很高。
即便是仰起头也望不见顶。
季景又往树的四周扫了一圈,一大片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绿化植物,靠着围栏零星裸露出来的泥土地,散落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个石头,再就是很偶尔才会飞过的一只鸟。
她不禁在想,颜星每天大半的时间都这样看着窗外。
究竟是在看什么呢?
是石头,还是鸟。
又或者……她什么都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