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陽公利用民意,成功地迫使尚主回歸尚宮議事堂。尚主被民情感動,自己也是一心想着為族民做事,為族民謀福祉。尚主認為,凡是對族民有利的事情就必須要做。
因此,端儀之前實行的清除敗壞的措施,就得到尚主的支持。於是,端儀更加大力地推行,甚至再擴大範圍,除了清除以醉生夢死、削弱族人意志力取得收入的行業之外,她還把謀取過高利潤的大小商號、為富不仁的東主、身在其位不做事的仕人,全都歸類為敗壞,一律要清理懲治。
端儀公佈的計劃得到了掌聲一片,被大家認為是真正為廣大族民著想的仁政。
不久,街上那些播放着靡靡之音招攬生意的商號,那些專門為人舒展筋骨的商號,那些提供五感之樂的商號,諸如此類,還有那些介乎在犯規與不犯規之間的商號,全都不見了。街道上的商業十分潔淨,換上了清一色的售賣日常貨品的商舖,還有就是適合普羅族民的食肆。
為了避免被說成牟取高額利潤,另外還要在市場上爭取席位,商家們都在競鬥低價,商品的價格是低處未算低。為了創造最低價,商家們除了『讓利』之外,還千方百計地壓低人力成本,人力成本一再創新低,反正人力多多的是,阿甲不做,阿乙做,總不會沒人做。
潔淨商業之餘,又進一步潔淨文化娛樂,以確保族民在思想上達致同一的水平。與此同時,那些身在其位不做事、德不配位的仕人,也陸陸續續被揪了出來,撤職的撤職,查辦的查辦。
以上的種種舉措,都是遵循尚主的理念——凡是對族民有利的事情就必須做。
這一日,子繻和六弟子縑從尚宮回來,在街上走着。街上門店整齊,道路寬闊,街上人來人往,然而大多數的,都不是遊客,而是行色匆匆的送貨人員,他們低飛都嫌慢,身上還配帶着噴筒加速器。
街道上的變化是因尚宮推行的潔淨計劃而起,使得街上門店的吸引力大減,於是人們都減少了外出,改為連線呼叫下單,讓門店送貨。門店送貨的需求越來越大,專職送貨人員便應運而生。
在街頭樹蔭下,或是轉角處,都有一大幫的人在候着。他們在地上坐着或是半躺臥,都在等門店分派工作。
這時,一家門店的呼喚器閃着燈響起來,等候在街角的送貨員就立刻蜂擁到那家店門前,然後店內的伙計就指派他們當中的誰誰幫忙派送,那些沒有收到指令的就悻悻地散開,回到原位就座。高峰時期,街上門店的呼喚器此起彼伏,一幫送貨員就湧來湧去地搶單。
一個新行業就這樣形成了。
子繻和子縑在一眾送貨員中左穿右插地通過街道。見前面一家店子門口圍了幾個人,裏面正傳來爭吵之聲。走近一看,卻是顧客與店主吵架,還有一位仕人在勸架。
『你這是違規了!你賣的價錢比人家貴!要不退差價,要不退貨退錢!』顧客嚷道。
『都告訴你了,我這個跟別人的不一樣!我可不能做虧本生意!』店主大聲說道。
『有啥不一樣的?我就沒看出什麼不一樣!那乾脆退了吧!』顧客憤憤說道。
『你都用了還想退?誰還會買呀?』店主頗委屈,『鎬仕人,你倒是評評理!』
鎬仕人就是勸架的那位。
鎬仕人把店主拉開,低聲卻嚴肅地對他說:『這次是你違規了。尚宮最新規定,凡是謀取過高利潤、為富不仁的店東都要受處罰,這兩條你都犯了,你還是給他退了算了。』
『我……我……我怎麼高利潤了?我怎麼為富不仁了?何況,我也不富……』店東更是委屈。
『人家都查過了,你的貨比對面那一家貴了一半,還不高利潤?』鎬仕人伸手指了指對街,又繼續說道,『你是營商的,又是個店東,怎麼都算是富人了吧?至於不仁……你沒有站在顧客的角度替他們著想,就算是不仁了。』
聽了鎬仕人的一番勸詞,店主都差不多要哭出來了。
鎬仕人看店主無言以對,又調解道:『你看,要是客人不滿意,在這吵吵嚷嚷的,既影響了你做生意,又影響你的聲譽。要是他在外面說點不好聽的,還哪有人幫襯你呀!你自己想想。』轉而又再壓低聲音說:『別忘了,尚宮那兩規定你都犯了,照理我還得把你帶回去呢。』
店主聽了,直覺得不退貨就真會後患無窮,無奈之下,只好點頭同意退貨退錢。鎬仕人看他點頭,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一樁糾紛就這樣給解決了。眾人估計沒下文便都散了,鎬仕人從店內走出,與子繻子縑打了個照面。
鎬仕人一見子縑,臉上便掛上了笑容,揚手喚道:『子縑兄,是你呀?』看見子縑旁邊的子繻,他也微笑示意了一下。
子縑定眼一看,也認出了他,回道:『鎬兄,是你呀?怎麼出來走動了?』
鎬仕人走近答道:『我們做商貿司的,凡是貨物買賣的,事無大小都歸我們管,身在其位就要司其職。』
他這一說大家都明白,做事就是要大家都能看見,做了事別人看不見的,跟沒做沒什麼分別,就是說,沒事也要找點事做。
三人寒暄了兩句就道了別各走各的。
子繻和子縑回到府中見師父。師父在書房裏來回踱着步,看得出心事重重。
自從尚主回歸尚宮以來,端儀的勢力不但沒有被減弱半分,反而藉着尚主作靠山,她的地位更是穩固。尚宮的仕人都聽命於她,十足的狐假虎威。尚主對她似乎也是言聽計從,要決定的事情都徵求她的意見,並且,她的潔淨行動也進行得非常順利。
市面上,不符合大部分尚族人觀感的行業都被清理了;在管理層中,不稱職的仕人都被革職查辦,尚宮好些高仕也下了馬。端儀雷厲風行整治敗壞的美名為族民稱頌,而鍾陽公對此卻是半句反對的話語也說不出,即使明知道有錯誤,甚至眼睜睜地看着錯誤被美化、被遮蓋。
鍾陽公因止戰未息、無功有過,而被邊緣化。尚主對他的態度仍然是溫和的,但在重要問題上並沒有考慮他的意見。
看着自己陣營的高仕人被整治而無法為他們開脫,鍾陽公此時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沒想到自己絞盡腦汁令尚主回宮,到頭來卻沒有為他帶來有利的局面,反令他陷入泥潭。
之前尚主被軟禁寢宮,端儀還是試探着慢慢一步步實施計劃,溫水煮蛙般的,不敢猛進。現在尚主回宮,她的膽子反而更大,步伐也加快了。端儀的步步進逼,使得鍾陽公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在一連串的動作之後,鍾陽公將會是端儀下一個要對付的。鍾陽公的前路似是危機四伏。
子繻和子縑都清楚現時的形勢,但他們畢竟年輕,沒有經歷過仕途上重大的波折,更沒有想到這樣的爭鬥會如此的迅猛與凶險。對於他們來說,不當高仕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就做個普通族民,照樣能活。他們師兄弟個個功力非凡,即使尚宮派出衛隊過來控制鍾陽府,他們也不會有一絲的害怕,若論功夫,鍾陽府的弟子們可是頂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