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灰着脸走了出,没想到他也有一日被一孩子欺负,只是这次倒也并不生气,只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才离开。
闵瑎刚出来就见一队人马正好去清理战场,便也跟着一块去了。
华邵刚松松筋骨去看他的人,没想到又扑了个空,“这么下去,这身子迟早被拖垮。”何况这成煊从前可不曾有这么热心,不过短短两月,他就差点丧命两次,真嫌命不够长还是仇敌不够多。
这好不容易偷得一点闲,外头又叫个不停,只好走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外头伤兵一个接一个被送回来,如今行来踏去,都急成一团。
这是从前线拉回来的。
林大夫此刻也顾不上闵成煊,忙招呼着郎中们上前诊治。
此时蔺从菡忽地惊醒,嘴里大叫着从霄的名字。
从霄闻声忙跟了上前,关切道:“阿姐,我没事,不必担心。”见她吓得满身大汗便又为她擦了擦。
蔺从菡一见到他才忽地放松了下来,眼眶一红就将他抱住,在他背上拍了拍,几乎是哭出声来,“你吓死阿姐了。”
她抱着他又撒开手,认真端量了他的脸才觉得心里好受些,目光不由转向他的伤口,嗔怒道:“日后你不许再擅自行动,即便是如上次这般火烧武库的大事,你始终记得,你如今只是一个孩子,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从霄又低声应了下来,抬头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副憨傻的模样,眼神却流露出钦佩之情,“听他们说,当时阿姐为了我几乎不要命地豁了出去,那模样都吓着了不少人,并还以一敌十,尤其是那放箭之人,直接被阿姐一箭封喉。”
前几日的记忆才忽地闪现,她扭头向四周望去,心慌地找了找,却没看见向堰,忙拉住从霄问道:“向堰呢?他在哪儿?”
她说着便心急地下床,当日她在杀了那射箭之人后又遇伏击,不少敌军人马涌上,她与他们厮杀许久,直到最后向堰单枪匹马冲了出来,那时她已身负重伤,却还是拼尽全力将她护在身后,甚至趴在她身上为她挡了一刀。
如今想来她还一阵后怕,那血淋淋的场面犹在眼前,还有向堰身上的鲜血不断落下,沾在她脖子上,衣裳上,她却仍面带笑容看着她,故作轻松道:“上次你救了我一命,这次我救了你,总算是扯平了。”
再后来她自己就慢慢失去了意识,再也不知伏在她身上护着她的向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霄忙拦住近乎疯了的她,忙安慰道:“向堰……向大哥他当初伤势过重,为了方便换药便换了一个地方,等你好了我们再去看她。”
她却不肯听劝,不管不顾地起身向外走去,却又见满目疮痍,伤兵一个接一个在她眼前经过,她一时难受得喘不上气,怔在了原地,此时心口仿佛被无数蚂蚁啮咬,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
她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幸好从霄扶了一把,答应带她去看看向堰。
裴扬隔着人群看见了她惨白的模样,忙失声叫住,上前帮忙,“你们姐弟可不让人省心。”
他们二人一起扶着她过去,“她真的没事吗?为何我几乎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为何她形容枯槁,刚刚医工来看过了吗?”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却悬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裴扬道:“放心,华神医也看过了,只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所以气息微弱了些,多休养几日便会醒。”
她怔怔点头,似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恐道:“那,那她……”
裴扬知道她要问什么,便解释道:“放心,大夫们都会守口如瓶,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长吁了一口气,对裴扬知道这件事也不再意外,便不再多问,想到他刚刚说的华神医,便问道:“闵瑎这么快就到了?”
“可不是,还是他去山上将你们扛回来的。”
她顾自嘀咕,“看来他恢复得蛮快。”
裴扬一脸疑惑,从霄便将来时遭遇说了一通就带着阿姐离开,裴扬见他们走便叮嘱道:“你如今伤未好不必逞强,否则我们也没法和侯爷交代。何况你虽不是弱女子,却也是女子,冲锋陷阵的事有我们男人在,一切交给我们。”
蔺从菡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心里不大爽利,明明知道他这是为她好,不愿她再遇危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吐出知道了三字。
她又扭头看了一眼从霄,那日差点失去家人的恐惧又涌上心头,这是她从前从未感受过的恐惧,她可以让自己以身犯险,却见不得她的家人因此受半点伤害,所以那日她才会失去理智地杀了上去,而在这世间能值得她如此不顾一切的人也就只有爹娘和阿弟了。
“谢谢。”她低头对他一笑,“谢谢你成为我的弟弟。”
从霄虽是一怔,却还是颇为得意,面上颇为骄傲,横竖在阿姐身边久了他学会的就是毫不谦虚地接受阿姐对他的一切夸赞。
只是她不知,他在心底对她有多么感激。
回来路上又是伤兵,她不由拉住一伤势不那么重的人问道:“侯爷呢?侯爷现在如何?”
那小兵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宝刀不老,所向披靡,万民之福,得胜指日可待。”
如此盛赞,若是在她自己身上,她觉得她肯定是当不起的,可这是夸赞爹爹的话,便不好意思地全受了下来,又不免多虑道:“他身子如何,可有受伤。”
“沙场打拼,如何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只是都是小伤。”
她听到这儿才放下心来,连连对他道了几句多谢,便不欲打扰他看大夫,却听他又补充道:“侯爷在我们面前都数次夸赞于你,尤其是此战所为,十分引你为傲。”
“多谢。”她这才和从霄转身离开,途中又请人传信要了一份图纸来。
此地地形也算隐蔽,可他们却堂而皇之攻打进来,还四面埋伏,确确实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此事定不可能再发生,所以她要确保以后不会有人在高处对他们发动围攻。
这次是他们几个拿命拼下的胜利,如今大家都身受重伤,定承受不了再次被袭击。
闵瑎虽这几日开始在外头四处奔忙,但也不忘每日去找林伯给他看病,准时喝药,每次去找林伯时还要经过她的营帐,却只是停了一瞬就疾步离开。
这次正好撞上裴扬,便被他带了进去,“好歹我们之前也是一家人,既有同袍之泽,她刚醒就一道看看?”
他无奈叹了一声,步子还是被他拽着跟了上前。
闵瑎一进屋便见她转过头去,似当做没看见他,于是不以为然道:“当初将我抛下,现在可就遭报应了。”
蔺从菡笑里藏刀回应:“也不知是谁差点去阎王那报到了好几次都被我抓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端量着她的脸色,嘴角噙着笑,“不行就别逞强,害人不浅。”说着伸手将裴扬端来的药碗抢了走。
走到了门口后又转身进去,伸手递到她面前,“我在里头下毒了,你还喝吗?”
蔺从菡:“我倒是不怕你下毒,只是不知是不是比毒还脏的东西。”
裴扬见二人因为这点小事又要争论起来,便一把抢过药碗,对她道:“我去给你换一碗便是,你们多大人了,到这儿还打闹不停。”
闵瑎却拦住了他,沉声道:“放心,没做什么,你一小头领天天在这儿当端茶倒水是怎么回事。”
“美人香闺,我乐意。”
闵瑎本已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时步子顿了顿,用力将门帘一掀就快步走开。
她注视着他的举动,接过药碗来,低声道:“我看是他该喝药了。”
闵瑎刚走去就发现一陌生面孔,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伤兵已都送了回来,而他这几日已基本将大家的面孔都记了下来,可这个人他却不曾见过。
此人明明脚受着伤,走路姿势歪歪扭扭,有些滑稽,倒更像是装出来的。
他悄悄跟了上去,直到那人忽然转身,警惕地睨了他一眼,他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径直向前去,与他擦肩而过时他扶了扶他,以免他摔倒,面上却怫然不悦,掐住他的肩膀道:“下次再敢撞上本王,后果你知道的。瘸子就别出来乱跑了。”
说着他扇了扇他的脸,阴沉地笑了笑。
这人顿时吓得满头大汗,忙低着头说了好几个是。
闵瑎也就点点头懒散地继续迈出了步子,只是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转身指着他道:“对了,你归谁管?我去他身边说说好话。”
此人即刻就屈膝跪了下来,那只伤腿也故意表现得不一样,哀饶道:“小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我出事,家里该怎么活?”
他耸肩点头,“既你来了此,就该知道你这条命早就不属于你,我这人最是记仇,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或者我也可以让你看不见我。”说着伸手向他的眼睛探了探,见他露出恐惧的神情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