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越发幽深,他背着双手长立雨中,目光紧紧锁在影子穿梭的营帐里,不知不觉间到了天明。
林大夫凭着国公留给他的手信顺利进来,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正要开口上前就见他转身过来,笑道:“林伯你真的没当过马夫吗?”
林华邵面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本欲逞口舌之快,却见他面色发青,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便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拽着他找个地方治病。
“要是知道你这副样子,当初就不该救你,任你自生自灭。”他心直口快,见状还是忍不住心疼埋怨几句。
闵瑎伫立在原地不动,直到胳臂被他扯得疼了才忽然想起什么,忙推着他向里面走去,“你不是自称在世华佗吗,你进去看看。”
林大夫此刻却有些腼腆,自谦道:“那都是别人封的,我可担不起这名号。”
何况一山不容二虎,一人之病也容不得几位大夫同看,各人有各人道法,若此刻进去恐会惹人不满,被丢出来都可能,横竖他自己的病人是容不得其他大夫指手画脚,于是道:“我如今的首要关照对象是你,休想将我推开,若你病重我又如何向你爹交代。”
闵瑎见他不从,只好威胁道:“若你还不动,那我直接将你丢进去。”
华邵这才闷着头准备进去,没想到还有一日被这小辈如此威胁,这脸日后都不知从哪儿搁,只是没曾想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医工,只好转身走了回来。
闵瑎的眼神却依旧凌厉,示意他再进去看看。
医工显然看到闵瑎有些震惊,见他衣服湿漉漉的便知他这是在外头站了一夜,便道:“不知这位爷是在等哪位病患?我可将情况告知于你。”
可他却丝毫不领情,根本不将他们几人放在眼里,直接别过他们走入了营帐。
华邵一进去就看见了蔺从菡,神色时而凝重时而惊疑,把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成煊,“你放心,暂无性命之虞,只是体内除了受到的外伤似乎还有一股异流,但暂不知究竟是何病。”
闵瑎神色凝重地立在一旁,眉头紧锁地注视着她,目光一转就看见了她露出了半只胳臂,掌心朝上侧,鲜红的血泡就入了他的眼。
他弯下腰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腕,阴着一张脸道:“你们大夫都瞎吗?”
林华邵顺着他殷切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一只手,手心显然是被烫得不轻,唏嘘了一声才拿过药来为她涂抹。
闵瑎淡淡地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以免挡住他。
等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包扎好,起身对他道:“好了,你未来媳妇的病我已看了,接下来该你了。”
闵瑎闻声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不经意地觑了沉睡的她一眼,不以为意道:“休要胡言!”
他一边拽着他向外走去,一边道:“别以为我不知,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虽此事暂且不提,难保日后如何?”
闵成煊一把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走在了他的前头。
林大夫戏谑一笑,摇摇头跟了出去。
营里仍是一团乱麻,就有一些闲来无事之人传起了闲话,流言蜚语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营,大家都在说这厉害无双的向统领喜欢上了侯爷之女,所以才在侯爷惩罚她时护着她,才在她得遇危险时不顾一切冲了出去,且大夫所说,这向统领背上全是伤口,可那蔺姑娘倒是没什么伤,足以证明当时向统领护她护得紧。
此事既传到了这儿,大家便又联想到了她一介女流为何会出现在此,要么就是为他而来。
他们在吃饭时聊得欢了些,丝毫没留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只是一回头就吓得脸色苍白。
裴扬那似笑非笑的面孔陡然出现,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说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裴爷,你……怎么来了。”
裴扬坐了下来,示意他们一块坐下,还给他们一一斟好酒,继续道:“大家紧张什么,听你们说了什么好玩的事,可否也说给我乐呵乐呵,你们也知道,这向统领总是仗着他比我们厉害就肆意欺负我们,若我得了他的什么把柄日后也好去欺负欺负他。”
“没,没什么。”他们还是不敢多言,在他几番巧语后才肯说上两句。
只是没想到他们刚说完这裴爷就过河拆桥,摔着杯子质喝道:“前方侯爷他们在浴血厮杀,而你们却在这儿传他女儿的闲话,你们对主子可真是恭敬。”
他们瞬间吓了个激灵,浅喝的两杯酒也清醒了过来,忙拉住要走的他出声辩解。
这裴扬却又如六月天,阴晴不定,转眼又是一副笑脸,安慰他们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在向统领和侯爷面前说什么,要说也是直接去告诉蔺姑娘。”
他们未能拦住,就只能眼睁睁地见他脚底抹油一溜烟走了。
他刚一离开就到了闵瑎养伤处,将所闻之事原原本本细细致致原封不动地说与他听,可他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毫无半点波动,甚至乜斜着眼看他,问他为何还不走。
“你倒好,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在这儿养伤,你一个人也就罢了,还带人来,我们这是行军作战的地方,不你们国公府的休养之所。”
他半抬眼道:“是吗?那让华神医走吧。”
裴扬这才想起来这几日这“在世华佗”可帮了不少忙,甚至军内的医工们都愿意听他差遣,好歹也是经验老练的随军老大夫,如今却没皮没脸地当起了属下。
闵瑎未等他继续解释,直接翻身而起,朝着蔺从菡所在地方去,一进门就见从霄哭丧着脸守在她身边,见他进来就换了一副面孔,冷冷盯着他。
他并不理会,只上前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又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才漫不经心地扫了从霄一眼,“你最好还是多歇着,否则等她醒了见你还没好估计又要上火。”
从霄却非要守在此地与他僵持,直到将他盯走才回到自己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