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日同蔺姑娘聊得如何?”庾天飞坐在桌前等了向燕一夜才等到她回来,一见她回来便替她倒了盏水送到她面前,随后从桌上捡起了蒲扇,替她扇了扇风,去了去暑气。
向燕接过来猛地灌了一大口,见不够喝便直接拿起茶壶喝了起来,一把将蒲扇抢过,用力地为自己扇了扇风,等到颈间的汗水蒸发大半才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庾天飞被她这眼神看得不自在,又不知是自己哪儿做错了,一时站立不安,在她面前踱了一会儿,这才敢看向她开口。
向燕的盯了盯他,示意他坐下,这才双手交于桌面,逼近道:“你同成煊为何都变化如此之大?同换了个人一般?”
庾天飞松了口气,满脸堆笑,“我可一直都这样,只是当初年少,被成煊这小子影响颇深,总觉得那样张扬才符合我们的身份,或许是近墨者黑?年少性子顽劣也算不得什么,如今我不是挺沉稳?”
向燕噢了一声,对他所言无半分相信,“我记得你们之前似乎也不那么亲近,只知似乎都是想巴结他才同他走得近了些。”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忙转了话头,“成煊这小子,从前我是不大瞧得上的,欺负一女子算怎么回事,可如今,还算是不错。”
“不知你昨日可在蔺大人面前替他多多美言?”
向燕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毕竟我与他相识多年,除却刚认识那会听到他的行径,我对他嗤之以鼻,后来也觉得此人偏执疯狂,但多少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功夫也还算不错。”
“故,你将他从前与蔺大人所发生之事也说了出来?”庾天飞扶了扶额,忽觉五雷轰顶,坏了大事,见她点头忙又拉着她的手臂问道:“那蔺大人反应如何?”
“吃惊。”
他只觉得他完了,好不容易答应他的事如今看来是做不到了,若是闵瑎知道此事也算是由他间接吐露出去,只怕是不会轻饶了他,非给他好好整一顿不可。
向燕见他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便问:“有何不妥?”
“你还记得我所言吗?让你多说他的好话。”
她还是丝毫不察,仔细回想了自己所言,检查过后发现自己并未失言,一切都如实道来,并未因此谄媚夸大或记恨报仇,便直言道:“他救了我,我自是感激的,我也并不讨厌他,甚至有些欣赏他。”
庾天飞见状仍是头疼,已明了大概,日后若是见到了他,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何况此事本就与他无关,临走时叮嘱道:“你受苦了,好生休息。”
“明日我要去找成煊,毕竟是他救我出来,我不能不谢。”她漫不经心开口。
庾天飞站在门口愣了一瞬,忙托辞道:“明日我还有些事情需处理,我就不一道去了。”
“可你之前不还说……”她还未说完就见门被关上,想必他也是未能听见,罢了,只是从前晚上他都恨不得多留会,今日倒是不肯多停留。
她都还未好好谢过他,自她从战场上回来,一直都是他在照料,如今历此一劫,他也忙前忙后,费心费力,她却从未好好地谢过他,如此想来,礼数确实是不大周到。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从前只将他当下属,可如今却觉得他更像是家人,一直都陪伴在她身旁,同时也是她的恩人,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今后她又能重新回去,与他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一想到此,她便有些苦恼,更多的是亏欠,深怕自己今后无法偿还他的恩情。
向燕仍旧保持着从前的习惯,每日都天不亮便醒,近来虽无事,却也未疏忽了练习,晨练过后她才开始想着起要去闵家一事,想着备点东西带去,可她一直以来只知在军中埋头苦练,吃喝玩乐更是一窍不通,思及此,便又去了蔺家,想带着菡儿一道去。
虽不知她是否想见他,但至少她能知道买些什么。
她刚言明来意便与菡儿一拍即合,忙一道出了门,还特意带上沛秋,想着她的东西都是由她采买,送礼一事,有沛秋在才不会失了礼数。
三人很快便采买完毕,恰逢蔺从菡想趁此机会向他道歉,便一道去了。
沛秋看着双手都拎不过来的东西,忍不住嘟囔道:“没想到我竟也会主动去闵家,不仅要见那混世魔王,还要见那烦人精。”
蔺从菡听到这两个形容,想了半晌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扭头看向阿燕,见她抿嘴偷笑,便知她定是了然于心,可仔细想了想,联系起了前面阿燕告知她的事,又猜了个大概。
三人刚进门就遇上了闵和春,蔺从菡忙见礼,唤了声伯父好。
闵和春向来和蔼,见了她更是笑容可掬,满脸慈祥,粗细将三人打量了一番才回道:“是来见成煊这臭小子的吧?”
他又瞥见了她们三人手里拎着的东西,忙又道:“你们来此,我们本就高兴,不必再多此礼数,日后直接来便可。”
她们点点头,尤其是沛秋,一副拎得手都要断了的模样。
闵国公瞧出她的意思,眼神示意了一旁的小厮,他们便立刻围了上来,接过三人手里的东西,又将她们请到了主厅,为她们斟上茶水才退下。
闵和春见了她们后笑容就未收过,同她们又闲聊了几句才肯放她们离开,“多谢你们陪我这把老骨头说话了,想必无趣得很,还是去见成煊吧。”说着他目光转向蔺从菡,又道:“犬子生性顽劣,是老夫教子无方,若有得罪还望菡儿多多包涵,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定重重责罚!”
蔺从菡笑着应承,客套了几句便走开了。
此时成煊已走了过来,隔着老远便喊道:“爹,听说你把菡儿扣下了?”
闵和春正好走了出来,笑意顿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便离开。
“你来就是了,何必带这些东西,等会我爹又要派人加倍奉上,不过如此也好,有来有往,我甚是高兴。”成煊才不顾爹那张臭脸,忙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菡儿,眼角的褶子都快挤了出来,说着还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会儿石深便带了几个小厮进来,端上了不少新鲜的零嘴儿。
石深将东西一一放好,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沛秋,忙对她挤眉弄眼,可她都未看他一眼,更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只像一个木头一般站着不动,可表情甚是丰富,鄙夷与不屑写满了脸。
石深只好经过她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又对她使了使眼色,这才把她拉了出去。
“成煊兄,承蒙你相救,我在此谢过。”向燕端起了一杯茶向他敬去,他也只好以茶代酒,回了她的谢,“举手之劳。”
“虽然我知道你此举是为了菡儿,可也是该感激,下次我做东,请你在宜香阁喝酒,不知成煊兄可否赏脸?”
闵成煊笑了笑,“这些话全然不似你口中说出来的,我们向大统领,估计会的只是‘闵瑎,你敢不敢同我较量一场?’”
此时蔺从菡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笑容顿收,随之又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成煊顿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惴惴不安地望着她,连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平静下来,“菡儿你看,我并未食言,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蔺从菡点头,可脸色仍旧不好,清了清嗓子,接着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逼问道:“你从前很厌恶我?为何厌恶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闵瑎身子一僵,被她问得懵住,心虚得喉咙发干,又听向燕添油加醋道:“我也想知道,依菡儿所言,你与她自小相识,倒是有些矛盾,不过都是孩童间的玩笑罢了,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他这才豁然开朗,原是向燕说了出来,脸色不由发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这祸害出来。
向燕自是不在乎他的看法,他不喜欢也好,很也好,横竖与她无关。
闵成煊吞了一把口水,这才看向菡儿,眼里浮现了一些红血丝,喉咙也动了动,这才开口,“我所厌的,不是你,我从未真正厌恶过你。”
二人均怔住,一同惊讶得嘴都张开,定睛看了他半晌,却仍旧不知他在说什么。
“你无需知道,也不必想起,但你心口那道疤确实因我所致,这将成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蔺从菡低头看了看心口的那个位置,忽觉心口有些疼,手不自觉地搭了上去,脸色煞白,顿时脑海里如洪流汹涌,翻滚不停,疼得她几乎窒息。
就在她差点从椅子上倒下的片刻,成煊瞬间冲了过来,扶住了她。
她抬起眼睛的片刻,如血月猩红,却只是那一瞬,她便晕在了他怀中。
他失神错乱,眼角蹦出一滴泪,手臂有那么一瞬脱力,她的身子从中滑落,他又慌地用力,弯腰将她抱在怀中,不停大喊,“快,叫大夫!”
他抱着她不停喊着叫大夫,步子迈得愈大,几乎是跑了起来,可他还是觉得慢,第一次发觉时间竟过得如此之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