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准备要出城就停了下来,掉转马头朝着蔺侯府去,可他却只停在缟素满身的府门之前,久久都不曾挪动,静静伫立着,看着这满目华白陷入了沉思。
忽地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了两位小厮守在门前,见到他时只诧异了一瞬,随之目光呆滞,无神地望着前方,他犹豫片刻复转身离开。
可身后一道声音将他叫住,他这才缓缓转了过来,恭敬地对田雪岚行了一个礼,“进来吧。”
他缓步跟了进来,双腿都在颤抖,故而步子走得极慢,田夫人清瘦了许多,身形枯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跑,从霄安静地坐在灵前,一言不发,甚至丝毫未觉察出他来了此地,怀中捧着阿姐的灵位,歪着身子坐着,毫无生气。
他顿了顿,鼻尖一酸,眼睛就红了起来。
闵瑎随着夫人入了正厅,看到久卧病榻的侯爷,这一次似乎比往日所见到的更无生机,微眯着双眼,听到了他来的声音才缓缓抬起了眼,身子一动不动。
他弓下了身子,向侯爷深深地鞠了一躬,“侯爷保重身子。”
“即日起我会镇守边关,守在她离开的地方。”
田雪岚走过去替侯爷盖了盖衣服,点头一谢。
“无论我今后是否找得到她,我也会查明真相,给夫人和侯爷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说罢他就走了出去,石深在后面跟了上来,问道:“公子,现在要走了吗。”
他犹豫片刻,重新跨上了马,回望着这府中素缟,心事重重道:“郡主可好?回来了吗?”
石深回禀:“回是回来了,只是情绪不大稳定,似乎……似乎……”
“到底怎么了?”
“似乎有些疯症。”
他心头一惊,随之说了未说一句就快步离去,石深差点就跟不上。
他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这处院落生满了杂草,藤蔓爬满了石墙,四周也无什么住处,一切都简单单调。
他不由想到了从前在王府的时候,这远梁郡主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可最后却住在了这孤僻破旧的院子,他才刚一停下来,门便开了。
一女子发出奇怪的叫声冲了出来,举止诡异,看到他时怔怔地停了下来,手指在嘴里吮吸着,似乎察觉到他凌厉的目光才紧张地缩回了手,似乎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怯怯地看着他。
他就这么隔着一尺远的距离看着她,颤着右手伸出,眼底满是自责与愧疚,眼圈瞬间就红了起来,最后怔怔道:“你还认识我吗?”
她伸出那只刚刚在嘴里吮吸过的满是黏液的手指,痴痴地笑,“你是谁,天不怕地不怕的闵成煊,从小就欺负我,自然也会被我欺负回去。”
他先是一惊,听到她后面所说的话才放下了这颗忐忑的心,可随之郡主就冲了上前,抱住他的身子,在他怀中命令道:“走,去掏鸟蛋!”
他低头一笑,此事是他们儿时最喜欢做的事,可此事他们早就不玩了,所有的孩童时期的乐趣也只停留在孩童时期。
他伸手将他一抱,带远梁一道爬上了树,远梁高兴得直拍手掌,还不停夸赞他:“成煊你如今怎这么厉害?”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待她揣好鸟窝后又将她带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松开了她。
此时前面有一人走了过来,仿佛是恍如隔世的声音,“成煊,好久不见。”
他转过身来,看见的是袁景,想当初他们所有人想方设法让他回个信,可他最后都不肯,可这次竟还主动前来。
袁景看向远梁时隐隐透着担忧,眉头紧蹙,“她这是怎么了?”
闵成煊:“既你来了,可否答应我一事,好好照顾他,若是不喜欢她也可将她视为妹妹照顾。”
远梁冲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直接朝袁景走去,将鸟窝顺手塞在了闵瑎手中,接着牵起了袁景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刚一拿出来就看到他手背上的伤疤,呆呆地放在嘴边吹了吹,仰着头认真道:“疼吗?”
袁景摇头,怜爱地凝视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她如此近,近得有些不真实,忍不住伸手替她拨开了挡在眼前的发丝。
她却愈发得寸进尺起来,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道:“你若是想摸我的脸就随便摸,虽然你的手摸起来不舒服,可我很喜欢。”
闵瑎笑了笑,转身进了屋,去拜见王妃。
王妃近来似乎有些疲态,但好在精神尚佳,见他来了也很是平静,一句不提往日之事,闵瑎心中愧疚,便道:“当时是我不好,若我能早些亲自去找她,或许梁儿也不会如此。”
她替他斟了杯茶水送到他面前,摇头道:“当日你虽走了,可也派人为我找回了他,我很是感激,当初梁王害你一事我尚未同你道歉,今日便一并说了,我知道我所为根本代替不了你吃的苦,可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唯恐王妃再多礼,忙又问道:“可找大夫看过?”
“来过,她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所以如此,大夫说过,一切都会好的。”
他点头答应着,又与她寒暄了几句才离开,出来时看见远梁和袁景在桃树下玩得开心也就未上前打扰。
清风一袭,卷落半树桃花,粉色花瓣落满了二人身上,袁景面色潮红,时刻与她保持着距离却又不过分疏远。
袁景察觉到了他要离开,可被远梁牵绊住,只遥遥地对他点头示意,目送他离开。
闵瑎便踏上了征程,途中少有休息,似乎再也没什么东西能值得他停下,如此一来,脚程就快了许多,只是鲜少休息,就连石深都有些吃不消。
“公子,我们其实也不急于这一会儿?”
他定睛看着他,石深便立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忙住了口,目光移至别处。
最后问道:“对了,是不是师言修也未找到?”
石深点头,确是如此,可不只是他,还有一些将士也未找到,又或是面目全非,找到了也没认出来,可后面的话他不必多说,他一切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