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徒步在雪地上穿梭,几次都跌入冰河,从高处上滚落下去,可最后他还是艰难地爬了起来,在遍地纯白中落下一道暗色的光影。
闵瑎似乎都失去了知觉,身上的衣裳都已湿透,可他丝毫不觉有何不适,只一路向前走着,双腿行了许久也不觉疲累,精神愈发旺盛。
等他到时,入目而来的是一片死寂,那白得发亮的雪很是刺眼,晃得双目都难以睁开,猩红的血腥味从那敲碎的冰块里传来,瞬间令他清醒许多,不顾一切冲去扒拉起来。
叶将军看着一言不发几近疯魔的他也不作声,挥手示意其他人继续找着。
他的指尖都冻得红肿,可似毫无察觉,直到他眼前再也没有未被翻找过的尸身。
“都找了一天了,先休息会。”叶将军见他状态不好,好言提醒,可那人充耳不闻,仍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那狭小的河流又通畅了起来,夹着尸气和血红向下流去,发出呜咽的水流声,一点一点地攻破他最后的防线。
他的双脚双手似都已变得麻木,可他唯一的念头还是朝前走,带着内心那道微弱的希望麻木地走着,直到身子再次支撑不住直直地坠进了血河中。
那一瞬间,寒意直贯入脑,他的意识都被冻住。
呼啸的寒风刮着营帐沙沙作响,他撑着几乎要崩裂的头清醒了过来。
石深见他醒来忍不住展颜,急匆匆地出门去找了大夫。
闵瑎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大真实,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只要梦醒了,梦中的一切便会随之坍塌,荡然无存。
“菡儿呢?”
石深不敢抬眼看他,背深深地佝偻了下去,缓缓地摇了摇头。
闵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动身换着衣服,可石深拦在了他前面,所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双手掐在他的胳臂上,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
“你们这么多人,竟连一个女子都找不到!我明明叮嘱过你,好好照顾她!”
他渐渐收回了手中用的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默默向外走去,再次跨上了马儿,他不信,不信她会没有半点消息,也不信他们会找到她的尸骨。
他只是想确信,她还活着,甚至觉得找不到也是一个好消息。
他根本不信他们所说,身子被狼叼走了,亦或是早已被雪埋得很厚,不可能找到,这所有的说辞无非都是在掩盖他们的无能。
可所有人都在告诉他,神箭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就连从霄也赶了过来,手中握着一串碎裂的珠子,冷漠地在他面前摊开手,强撑着开口,“喏,我临走前送给阿姐的,如今却只剩这么点了。”
闵瑎心口似松了一大块,最后一道防线在这刹那间坍塌,颤抖地伸出手掌,可双手颤得不停,始终都触碰不到他的手心的那碎裂的珍珠,只能默默收回了手,自嘲道:“连你这滑头都骗我。”
从霄蓦地转身,手掌收了回去,那一声声抽噎传来,“我翻遍了整座山谷,唯一找到只是阿姐的一抹衣角和此手链,是阿弟错了,从霄不该让阿姐戴上,不该离开阿姐的身边……”
他自责到了极点,一直在告诉自己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只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从霄也不知为何,竟愿意在闵瑎面前出现,告知他如今唯一拥有的东西,仿佛他可以与他一起分担这份痛苦,甚至可以带给他渺茫的期冀。
“不可能,若悬崖山谷找不到,我便将整座山翻过来,便将整个平园都翻一遍!”
可他整整翻了一月,毫无所得,就连她的一角衣裙都未找见,若积雪化了,他还要再翻一遍,直到找到她。
叶将军已班师回朝,向堰不愿服从军令,便退出了行伍,自愿做一辈子闲散人,只要一日未见到她,她就绝不会放弃。
袁景仿佛也成了一个废人,只知酗酒买醉,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几次都差点酗酒过度而亡,他不愿回去,最后是被叶将军派人拿着囚车将他绑了回去。
闵瑎则无人劝阻得动,直到一具女尸被冲了出来,身上所着衣物同他们最后一天看到她的一模一样,他们才开始慢慢相信。
从霄记得阿姐的一切,可当他看见这具女尸时却难过得喘不上气,他根本认不出到底是不是阿姐,因为这不仅是面目全非,身上更是无一处完好之处。
自那一日起,闵瑎就跟丢了魂一般,独自一人守在那破败的旧营里,几近疯魔。
他丝毫不知朝廷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不知皇上龙体如何,不知他如何被众人指摘,也不知闵国公身子可好了起来。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他才重新梳洗,剃掉了满脸的胡子,束起了长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衣,悄然回去了一趟凌城。
他先是去见了闵和春,在他面前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见他身子已然康健才放下心来,随之主动入了宫。
才知皇上已缠绵病榻许久,两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一双眼珠格外浑浊不清,眼睛幽深黢黑,深不见底。
他一出现在皇上面前,皇上就剧烈地咳了起来,伸出枯瘦的手指着他大骂,“忤逆之臣!给朕赶出去!”
闵瑎自知当初丢下皇上不听命令犯了大错,可他从来不后悔,好在当初林华邵早被闵国公召回凌城,如此一来,方不耽误天子病情诊治。
“臣自知罪孽深重,故自请常守边境,抵御外敌,护卫昌国永世安康!”
皇上又是咳嗽不止,挥手示意他退下,一旁的太监早已会意,命他在外头等了片刻才来宣旨,命他统领八千精兵,若无旨意,不可回凌。
他轻轻的笑,却又令人摸不清究竟是喜是忧。
闵和春正好站在一旁,等他接受旨意后才走上前来说话,“于情,我不该让你走,于理,我知你必定要走,只是我从来不知她对你竟是这般重要,比爹还重要,即便她……”
“爹多多保重,儿子这一去,不知何时归,这一去定将当初之事调查清楚,我也会找到她……”